第31章 刺史李光仪

围观众人眼直嘴张,久久回不了神。

他们看着身穿青裙的圆脸小丫鬟利落的收拾东西,刀柄比刀身长的细长小刀,锋利折射着锐光的小剪,尖端带钩,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一样一样,清洗干净,以棉布擦拭,吸去多余水气,重新放回箱子里。

陶盆里燃着的苍术皂角已经熄灭,只余浅浅火烟,随风摇摆,渐渐散去。

随着这烟气散完,房间内外气息顿时一清,秽气全消,那些令人反感作呕的污秽味道仿佛瞬间消失,再也闻不到。

二月阳光越过窗槅,洒在地上,明媚灿烂,满满都是朝气。

“小姐。”

圆脸丫鬟收拾完东西,恭敬行礼,剖尸少女浅浅颌首,“嗯”一声,抬脚往外走。

灿金阳光跳跃在她身后,发钗流苏抚摸着春日微风。

众人没一个敢拦,没一个敢说话,什么质疑,吓唬,全部没有了。

他们自动自发后退,分列两旁,留出中间长长通道,给宋采唐过。

手微束,头微垂,说不出的恭敬与佩服。

许还有一些忌惮。

宋采唐没管,也不在乎,她一路从安静的小院走过,大胆的,从容的,稳稳的。

走到院外,她微微仰头,深深呼吸。

阳光耀目,风声过耳……

嗯,感觉非常好。

……

剖尸之事,实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引发的动静非常大,众人奔走相告,很快,之前不关注,消息不灵通的人,也能听到整个事实。

暂居客院的马三娘摔了个杯子,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剖剖剖尸?

昨晚问她话的少女,竟然会剖尸!

那尸体……身份确定了!

马三娘撑住桌子,眼神乱颤,唇咬的发白,吞了好几下口水,方才缓过神。

她静了一会儿,美眸转动数下,有了主意,扶了扶发,看了看身上衣裳没不合适的地方,抬脚出了门。

……

东面院落偏北处厢房,安朋义喝完药,咳了数下,面色潮红,声音微哑:“剖……剖尸?死者身份确定了,是我二哥?”

杂役青年点着头,把药碗收回来:“没错,是个姑娘剖的,姓宋,那一手活儿简直了,听说刀子一下去,尸体肚子自己就打开了,心肝脾肺肾,哪儿是哪儿看的清清清楚楚楚!可惜我人瘦,挤不进去,看不着,那些围在前头的,全都吐了哈哈哈——换我肯定不会!”

安朋义略垂眉,声音微缓:“这么神?”

“可不是!这宋姑娘厉害着呢,看看胃里面臭烘烘的东西,就知道死者是谁,看看血肉模糊露着白骨乱糟糟的脸,就知道死者前后遭遇是两个人干的!这手本事,牛啊……”

安朋义眯眼:“两个人干的?”

“可不咋的?”青年说着话,伸手探了探安朋义额头:“嗯,已经接连五日不烧了。这位爷,您这风寒眼下是大好了,方才咳嗽纯属是呛的,这以后的药,我就不送了?”

安朋义从床头拿了一角碎银过来,微笑着递给小童:“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否则我定好不了这么快。”

“不用不用,”青年细心的把碎银收好,笑容大大,“也是您面善,性子好,要是换了您那两位兄长,我可不敢往前凑。”

……

寺内西北部,紧挨主持大殿,面积最大,风景最好的院子,刺史李光仪也在关注这场剖尸结果。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场验尸,这还是张顾慎对他的挑衅!

本朝吏制,照官阶,他是刺史,张顾慎是府尹,他大一阶,算是张顾慎上官,但府尹是一地主官,军政粮税,样样都管,是一把手,他这个刺史,看似官大,实则只有监管之权,也就是说,如果这地方官场没出什么大事,就没他什么事,只名头好听,出现错漏,案子,比如这次那位贵人之死——

才有他这个刺史发挥的大空间。

平日里,他想干点什么,那姓张的不是拦就是阻,委实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样大案一出来,他想要个功,那姓张的竟还敢同他抢!

是眼瞎了看不到前路,还是活够了想死!

越想越气,李光仪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阴鸷眸底泛起冷光:“那边还没完么!”

站在他身侧的年轻人赶紧回话:“刺史大人莫急,属下已着人盯着,但凡有结果,定会第一时间禀告!”

此人眉淡眼细,长着一只极为方正硕大的下巴,穿着官服,乃是一推官。

李光仪看了他一眼,因心情不那么美妙,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不满:“郭推官,我把事情交给你,你可别掉链子啊。”

郭推官眸色微闪:“大人放心,这个案子,我必竭心尽力,用不着别人插手!”

李光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郭推官小心措辞:“大人不必烦恼,张府尹会如此,定是没招了……”

“没招了也不能这么搅和啊!剖尸!还用女人!”李刺史眯着眼冷笑,“搞的天下皆知的,以为我不敢参他本子么!”

郭推官束手垂眉,唇角弧度勾着讽刺:“您放心,他也就能搞的人尽皆知了。女人?属下醉心刑名,本朝乃至历代卷宗翻阅研读至今,从未见过类似之事,女人剖尸,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

他走上前,亲手执壶,给李光仪续茶。

一盏热茶下肚,李光仪心情稍稍好些。

“姓张的想抢功,我懂,他是一地主官,可那温元思,是个通判,行监察之权,可越级给圣上递密折,本该跟我一拨,可每每我递了梯子,他就往一边躲,装作看不见……”李光仪摩娑着茶杯沿,冷笑,“这回倒好,干脆和姓张的搞一块去了。”

他压温元思,是想让温元思知道好歹,早一点服软靠过来,结果这厮不但不理会他的苦心,还跟张顾慎去混,真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因为新来的观察使是赵挚,简在帝心,还与李老夫人有点情分。

可温元思忘了,赵挚还是皇上的侄子。

身负皇家血脉,背着个混世魔王的头名,还能玩出花来,本事让所有人称道,战功立了不少,这样的人,皇上真敢重用?所有疼爱,都是真的?

别人信,他李光仪可不信,皇家哪有那么多真情?

赵挚从军中撤出,殿前都点检的差事也丢了,罚为观察使行走四方,就是证据!

温元思想借这个跳板为难他,简直蠢不可及。

那赵挚早凉了,靠得住个屁!

郭推官不知道李光仪在想什么,琢磨着小心说话:“温通判这一回也是犯了傻,把宝押在一个女人身上……”

“你懂个屁!”李光仪不会教郭推官这些官场之事,自己的关系网也不会分享,“给我好好破你的案!这么多天了,有线索了没,案子破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