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苏颖时睡时醒,折腾到凌晨,还是被郭尉弄起来,去医院挂水。

三点钟时,她醒来一次,却无法想起这晚都梦了些什么。

郭尉把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她嘴边,苏颖只需张张口,温水便浸润她干燥的喉咙,身体也舒服很多。

她一边急切摄取水分,一边抬头盯着男人看。

郭尉表情倒自然,“喝慢点。”又问:“看什么?”

苏颖摇摇头。

等她喝完,郭尉把水杯放到柜子上,回头说:“还有一袋液,再睡会儿。”

苏颖声音不似平时,很轻很软:“那碗面没吃几口呢。”

郭尉摸摸她头发:“饿了?”

她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好不容易有碗热腾腾的清汤素面,还没吃成。她点头。

郭尉起身,叮嘱她先别睡,注意观察头顶的点滴液,便穿上大衣出去了。他怕便利店的食物不够可口,开车去外面买。

天空像被泼洒了浓墨,月光也化不开。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冷清,万物沉寂,昏黄路灯更衬托出几分寥寂孤独来。

郭尉沿途寻找,还在营业的除了烧烤店就是火锅店,连续开出几条街,才在个不起眼角落看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潮汕粥店。

一去一回不过半小时,他从来不知能把车开得那样快,只是着急,怕粥凉了,怕有人等久了。如此上心,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回到病房时,苏颖听话的没有睡,正抬头目不转睛望着点滴瓶,嘴儿轻抿,整个人都傻兮兮的。

郭尉买了两种粥和几份开胃小菜,他先端着红豆酿圆子的过来,坐她身后,用小勺舀起,吹了吹,直接送到她嘴边。

犹豫片刻,苏颖张嘴吞下,红豆绵细,圆子软糯,入口带着淡淡清甜。

她要去接勺子:“我自己吃。”

“别乱动,小心鼓针。”

苏颖鼻音很浓:“我又不是小孩子。”

郭尉一笑,低声说:“不在乎多照顾一个。”

苏颖不吭声了,身体靠回去,默默喝他喂来的粥。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有印象的几次也是吞几片感冒药挺过去的,后来有了顾念,便对自己身体状况格外关注,当时境况特殊,她怕病了没办法看顾孩子。

硬撑的人从来都是她,这种来自另一半的关切和温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

病中人似乎总比常人脆弱敏感,往昔的点滴艰辛翻涌上来,难免揪心,又因心里那个解不开的结,总觉对眼前这男人不够公平,心中又不受控制地倾向偏移几分。

苏颖往他怀里挤了挤,说:“你也吃。”

“我不饿。”

“就尝一口。”她抬着他手臂推上去,粘稠汤汁不小心蹭到他下巴上,水亮亮的。

郭尉警告地瞧她一眼。

苏颖笑了。

她昂头看着他,忽然挺身,吮走他下巴的汤汁,同时也感受到他尚未清理、有些硬的胡茬。

郭尉微怔。

苏颖小声问:“以后我是不是生病也不用怕了?”

他放塑料碗的手一顿,垂眸看她。

这话让人心疼,女人在最脆弱时,容易勾起异性的怜爱心,尤其是惯用坚强禁锢自己的人。郭尉觉得,苏颖恰恰拥有这能力。

读书时听过这样一句话:爱在本质上是一种指向弱小者的感情。他一直对柏拉图式的西方言论嗤之以鼻。

虽然现在也不认同,却忽然觉得这话有点儿意思,正是各方面情绪积攒起来,才形成最终一种情感,复杂得多,又无从分辨因由。

苏颖见他不语,自觉刚才的话多余了。

她想直身坐起来,郭尉搁下塑料碗,两手握着她肩膀:“傻不傻,哪儿有咒自己生病的。”

苏颖别扭道:“我乐意。”

“咱们尽量不生病。”又说:“病了也有我在呢。”

苏颖抿抿嘴,又昂头瞧他一眼,好像那碗粥终于起了作用,胃里暖烘烘的,有种难得的满足和心安。

从医院回来天色微亮,折腾一个晚上,苏颖身上的汗干透又湿,湿了又干。

两人分别在浴室里洗过澡,苏颖出来时,郭尉已穿戴整齐,正靠在桌边喝咖啡提神。他穿着纯黑色带暗纹的西装,面料平整又有质感,里面同是件黑色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没扎领带,露出脖颈的硬朗线条,有种严肃的禁欲美。

他已经仔细剔过胡须,下颌清爽洁净,如果不去认真瞧,很难发现他眼下的轻微暗影。

苏颖看两眼,拖着身体钻进被子里。

郭尉也不说话,慢慢饮着咖啡,视线穿过杯沿落在她身上。

隔了会儿,苏颖轻轻唤了声:“老公。”

郭尉挑眉,这称谓虽受用,却知她眼睛一转又有了小心思,便不动,单手插在西裤兜里,嗓子轻慢地哼出个音节:“嗯?”

“你站着喝咖啡的样子特别好看。”

“怎么好看法?”

苏颖一时想不出怎么捧,只说:“与众不同。”

“因为站着?别人都躺着喝?”

苏颖:“.…..”

苏颖剜他一眼,故意扭过身结束交谈。

郭尉弯唇,抬腕看看时间,搁下杯子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有精力想事情,看来退烧了,说说看。”

苏颖坐起来:“我决定了,年后准备开一家旗袍定制工作室。”

郭尉点头:“你的想法,我应该都支持。”

“只是,我想和郑冉合作。”

他不由瞧她一眼:“这可有难度。”

“所以你去帮我说说吧。”

郭尉一时没言语。

苏颖双手合十,上下搓了搓:“行么?”

郭尉不忍拒绝,却不得不客观说:“你知我与她合不来,平时碰面问候两句已是极限,她嫌我碍眼,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可言,说不准能成的事儿,经我传达过去,就没下文了。”

她哼道:“不知你们有多少恩怨瓜葛。”停了停,又说:“你都不成,恐怕我更没戏了。”

“那倒未必。”

“老……”

郭尉竖起食指抵住她的唇,含笑说:“这次叫老公没有用,自己解决。”他安慰宠物一样揉了揉她头顶,系上西装纽扣准备离开,完全没有帮忙排忧解难的意思。

苏颖不由跪坐起来,着急地问:“那我应该从哪里入手呢?她怎样才会愿意跟我合作?”

郭尉说:“无非是利益与共鸣。”

中午时,郭尉打来电话问她情况,苏颖身体素质好,退了烧,病好大半,当时已经化好妆,正和周帆在约定地点见面,身边带着顾念,唠唠叨叨好半天,晨晨才肯给面子一同出来。

找了家中餐厅,大病初愈,只能点一些清淡菜系。

周帆说:“颖姐,我准备回老家了。”

苏颖并不意外,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经历过那样的事,最终归宿还是要回到亲人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