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第6/32页)

“去吧,反正我们都是单身,不如结伴去。”

挂了电话,佳南拿指尖揉了揉眉心中央,秘书在门口小声提醒她:“许经理,有客房部VIP的电话,指明要找你。”

佳南按下内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清亮柔和:“是许小姐吗?”

很少有人将“许小姐”这三个字如她一般,说得温和淡然,没有起伏,仿佛只是点头之交,所有的情谊纠缠也只是擦肩而过。

可她们实际上的关系,却是一个男人家中的妻子,与外边的情妇。

佳南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舒凌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下午不知你有空吗?”舒凌听她不说话,便续道,“好久没见了,一起喝个茶好吗?”

佳南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那么一会儿见。”舒凌想了想,又说,“你两点之后过来,比较方便。”

恰好舒凌所在的那幢小楼正在进行例行的安检,佳南索性便早些过去。这幢楼其实不算大,当年这一片是某国租界,留下了各色洋房,滨海酒店的数套总统套房都是由这样的洋房改造而成。这样的住处总凝着一层历史风韵在,远胜所谓的奢华。

职工楼梯在极隐蔽的一处所在,佳南走到一半的时候,在楼梯那扇小窗前停下了。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小楼的后院,深秋的阳光深浅不一地落下来,将那方精心保养的草地洇出淡淡水纹,上边铺了一块极大的绒毯,笑声一阵阵地传来。

数个月大的孩子穿了粉蓝的小衣裳,似乎在努力地翻身,却因为屡次都不成功,挥舞着胖胖的手脚,发起了脾气。一旁他的母亲垂眸看着他,只笑盈盈的,却不帮忙。于是旁边那个男人便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举在自己身前,侧头看了妻子一眼,很是无奈。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去抓爸爸的衣袖,年轻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将孩子放回妻子手中,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衬衣上的那对白金袖扣,又将袖子卷了上去,才说:“我来抱。”

佳南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陈绥宁笑得这样开心了,这个男人总是内敛,偶尔锋芒闪露,仿佛他的世界很少有温情。可是对着孩子,他却像是一个大男孩,小心翼翼地维护,毫无保留。

原来这样的人,还能做个好父亲。

心底有一丝酸涩吗?

是有的吧?她无法否认这一点,然而更多的、升起的,却是恨。

铺天盖地的恨。

她曾有一个机会,也能成为母亲,就像楼下那个眉目温婉的女人一样——那时她甚至卑微到不再祈求孩子的父亲回来,哪怕独自一人,她也会将孩子抚养长大。

可最终只是失去。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了。

上天对她,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她所爱、所求、所想,从来都是吝啬于给她。

所以此刻她只能站在这样阴暗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内心哪怕如同被万蚁啃噬,也只能默不作声。

过了很久,那个男人终于离开,佳南慢慢地走出来,回到一楼门口,低头看了看时间,恰好是一点五十八。

他的妻子是科学家,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她微微调整了表情,摁响了门铃。

舒凌过来开门,看见佳南,唇角的笑愈发柔和:“许小姐,请进。”

佳南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的身材样貌恢复得极好,五官线条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穿着家居服,随意温柔。

舒凌请她在客厅中沙发上坐下,随手抱了一个靠垫在怀里,有些出神:“那次你真的让我吃惊。”

佳南怔了怔。

“不记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让人给我送靠垫——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丫头还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敌,才不会这么客气。”

佳南垂眸,过了很久,才淡淡地说:“这么久的事,我忘了。”

“忘了也好。”舒凌爽朗地笑了笑,“那时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抬眸,阳光落进来,眸子呈现出一种琥珀色泽:“所以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专程道谢吧?”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诚恳地看着她。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当然不是。”舒凌微微一笑,似是看出她不信任的表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陈绥宁也不例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波澜不惊,语气亦是轻柔,却很坚定。

佳南看着她,有一丝困惑一闪而逝。

“许小姐,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是——我欠你的。”她抿了抿唇,“以一个母亲的名义。”

说到“母亲”这两个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与歉疚,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慢慢地说:“我想和你谈谈……我的婚姻。”

佳南的心跳微微失律。

她坐在这里,以第三者的身份,面对陈绥宁的妻子,隔壁房间似乎还有婴儿小小的哭喊声。

这么难堪的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许是事情有些复杂,向来条理明晰的舒凌亦在整理思绪,良久,才有些慨然地笑了笑:“你看,连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孩子的哭闹声忽然大了起来,舒凌匆匆忙忙站起来:“你稍等。”

佳南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深红色的首饰盒,她移开目光,看见抱着孩子过来的舒凌,手指纤细白净,没有戴任何首饰,包括那枚用希腊语命名的结婚钻戒,想是怕剐伤孩子。

孩子在舒凌怀里终于安静地睡过去,她挪了挪身体,将那个首饰盒递给佳南,示意她打开。

八克拉的椭圆形钻戒,Αγ?πη,意寓为“钟爱”。

一年之前,陈绥宁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舒凌的指间,那时她正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很漂亮的戒指。”佳南淡淡地说。

“是很漂亮。”舒凌顺着她的语气,微笑,“我猜你的手指比我更细一些。”

佳南怔了怔。

舒凌却从她手中接过,反转到戒指的另一面,顶灯的光线落下来,折射在银白色的戒身上,几缕光线诡异地折动,刻着一个小小的、不易发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