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帝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修长手指执着帕子:“擦擦汗。”

薛妍穗疑惑的盯了皇帝两眼,抿了抿唇,心想或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接了帕子擦了汗,稳住心神,很快将头发解开了。

……

回到承嘉殿,思及皇帝午膳时一如既往的肃冷,薛妍穗不再多想。

“娘娘,人已聚齐。”

薛妍穗点点头,去了后殿的倒座房,这一排屋子特意收拾出来安置那些宫女。

这两百名掖庭粗使宫女,身形有力、心思单纯,只是她们绝大多数不识字,甚至不分左右,单单一个列队,练了一个上午才堪堪整齐。

薛妍穗没想着练出一支精兵,她也没这方面的能耐,但这样效率也太低下了,她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知道的一些法子。

“张云栋,本宫涂写的那几张纸呢?”

“娘娘,什么纸?”张云栋找了一圈没找到,小心翼翼的问。

薛妍穗回想了下,似乎忘在了紫宸殿偏殿里,“没事了。”

还好,写得东西她还记得。

“奴婢参见娘娘。”

两百名宫女已换上了新衣,为了活动方便,俱幞头束发,靛蓝圆领袍,赫然是男子装扮。

“起身。”

薛妍穗看向她们脚下,左穿线鞋,右穿布鞋,微微颔首,为了让她们分清左右,只能用这种法子。

“穿线鞋为左,穿布鞋为右,都记住了。外面烈阳太盛,就在屋里练,一百次错十次以内晚饭加肉,超过十次不超过二十次合格没有奖赏,超过二十次黜落,都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宫女们紧张回话。

“左!”

“右!”

……

薛妍穗站在众人前面,亲自发号施令,宫女们聚精会神,耳中只听得到贵妃娘娘简短有力的号令,眼中只有贵妃娘娘冷肃的面庞,唯贵妃娘娘的号令是从,不知不觉中听贵妃娘娘的话慢慢渗入骨髓。

一百遍的号令发完,薛妍穗喉间干渴,张云栋急急奉上一杯温水,她没有理会,而是冷喝:“报数。”

负责记录成绩的十个宫女、宦官连忙挨个报出每人错的数目,一一报完,小心的瞧了瞧娘娘的面色,没有不满之色,长长吐出口气,这时候的娘娘真让人畏惧。

共二十一人不合格,黜落。

被黜落的宫女,眼中含泪,神色低落的领了黜落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剩余的宫女,精神更加紧绷。

“喝水休息,一刻钟后继续。”

“是。”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的都要更整齐高亢。

薛妍穗肃容点头,踱步而出,这种冷面,她是跟着皇帝学的,看来挺有用的。

“贵妃娘娘好威仪。”

韩道辉一脸的笑,也不知来了多久。

薛妍穗连忙四下张望,“韩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奴来给娘娘送东西。”韩道辉笑着递上几张纸,薛妍穗接过来一看,正是她落在紫宸殿的那几张。

“随意打发个人就行了,怎么还劳烦韩公公?”薛妍穗轻咳一声,她写的随意,这位御前大宦官,能文能武,落在他眼里,有些班门弄斧啊。

“陛下之命,奴当然得亲自前来。”

“什么?”薛妍穗觉得头顶的阳光太刺眼了,刺得眼晕,“陛下……也看了?咳,可说了什么?”

以皇帝的挑剔,说出的话肯定不好听。

“陛下什么都没说,只命奴送来。”韩道辉笑。

薛妍穗转念一想,皇帝那副病体,对这些武学之事未必有兴趣,这才舒了口气。

“多谢韩公公。”

“奴份中之事,娘娘太客气。”

话说得客气,事也办完了,他却不急着走,甚至进了后罩房看了一圈,颇有兴趣,“奴瞧着娘娘此法甚佳,只是承嘉殿不够广阔,演练起来有些缩手缩脚了。”

“确是如此。”

“娘娘,太液池旁有一鞠场,三面矮墙,一面为台,占地广阔。且挨着太液池,午间炎热,可到柳荫下避阳,再没有比此处更合适的了。”

薛妍穗心动了,“陛下那里?”

韩道辉笑意更深,“娘娘无需担忧。陛下政事繁忙,娘娘放心,不会扰到陛下。”

因为陛下精气神越来越好,不再姑息朝中的乱臣贼子,乱局将生,陛下怕是会一心扑在政事上,其他的都顾不得了。韩道辉日日念佛求道,祈求上苍护佑陛下,但这么多年,连医术卓绝的太医令秦幕都无计可施,秦幕甚至遍访名山大川,求巫问道。他其实是不敢相信陛下能病愈的,只求上苍多给陛下一点时间收拾了乱臣贼子,留下血脉。

而薛贵妃,便是那个最有可能诞育皇子的人。陛下待她,与旁人不同。这几张纸,陛下见了,摇头轻笑:“胡闹。”却没有阻止。

如此,韩道辉便自作主张将离着紫宸殿不远的鞠场许给了薛贵妃。

……

晚膳时,薛妍穗明白了韩道辉话里的意思,皇帝在延英殿召见大臣,连晚膳也排在了延英殿。紫宸殿这边,给她单设了一份。

第二日,薛妍穗还是没见到皇帝。卯时,天色蒙蒙亮,皇帝就已临朝听政,早朝散了,还要召见大臣。

“起早贪黑,忙忙碌碌,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何必呢。”薛妍穗唏嘘不已,人不可貌相,皇帝瞧着那么淡冷绝尘,心胸却是如此宽容。

夏日天长,用过了晚膳,天色还亮,薛妍穗唏嘘着去了鞠场。

“列队。”

两百名宫女几轮淘汰后,还剩一百六十五人,经过训练,已经能记住自己的位置迅速列队。

一百多名宫女站在鞠场上,静默无声。

……

太液池畔。

褒衣博带、身形修长的男子,弯腰摘了一捧含苞待放的荷花,抱了满怀,他满目希冀的看向皇帝:“陛下,你身旁那支最美。”

皇帝目光凉凉,袖手不动。

男子摇头暗叹,陛下的性子还是如此,国事上从不感情用事,于私情之上,看似淡漠实则至情至性,不肯接受一点的虚情假意。

那些流言他也隐隐听到些,他们生于皇家,何必如此较真?

难得糊涂。

男子洒然一笑,眼泛桃花,薄唇微翘,晃晃悠悠的走到皇帝身边,摘了那支荷花。垂眸打量满怀花蕾,很是满意:“行了,够太后娘娘插瓶了。”

“来人,送济王出宫。”

皇帝容色淡淡,无波无澜。

“臣在外游历半年,才入宫片刻,你就赶我走。陛下,臣是你的小叔父啊。”济王捂着胸口弯了腰。

皇帝眼皮轻颤,瞥开了眼。

这要不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小叔父,就济王这游戏红尘,浪荡多情的性子,他休想入宫。

济王李昂是肃宗幼子,肃宗驾崩时,尚在襁褓之中。先帝登基后,把这个最小的兄弟养在膝下,当做儿子一样的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