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斋戒(第2/2页)

“看在老天的份上,奎奎格,起来吧,动一动;起来,吃点东西。你会饿死的;你会要了自己的命的,奎奎格。”可是他一声不吭。

我真是对他绝望了,便决定上床睡觉;无疑,要不了多大会儿,他就会跟着我上床来的。不过,在上床之前,我脱下我那件沉重的熊皮外套,披在他身上,这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而他又什么都没有穿,只穿了件普通的圆夹克。好一阵子,我辗转反侧,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吹熄了蜡烛,可是一想到奎奎格——距离我不到四尺远——正用那难受的僵硬姿势,独自坐在寒冷和黑暗中,就让我觉得难过。想想看,整夜和一个醒着的异教徒共处一室,而他又蹲坐着,在做他那沉闷无聊莫名其妙的斋戒!

但不知怎的我终于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天光破晓,我向床边一看,奎奎格还蹲坐在那里,仿佛被螺丝拧在了地板上。不过,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窗扉,他就站起身来,关节僵硬,咯咯作响,但却带着一种欢快的表情,他跛着脚走到我躺卧之处,再次把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说他的斋戒结束了。

我在前面提到,我不反对任何人的宗教,他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他不会因为别人不信他所信的宗教便实施杀害或是凌辱。但是,当一个人的宗教信仰变得过于狂热,对他成了一种纯粹的折磨,而且,到头来,弄得我们这个地球成了一个住起来很不舒服的客栈,我认为那时,就该把那个人拉到一边,好好和他理论一番了。

我现在就是这样对付奎奎格的。“奎奎格,”我说,“现在上床来,躺下听我说。”然后我就继续开说,从原始宗教的兴起和进展,一直讲到现时代的各种宗教,费尽心力地想向奎奎格说明,所有这些四旬斋、斋月和在寒冷沉闷的房间里长时间蹲坐的行为,都纯属扯淡,既不利于健康,也对灵魂一无用处;简而言之,这样做明显违背了卫生规律和常识。我还告诉他,作为一个在其他事情上极其理智和聪慧的蛮子,看到他在这种荒谬斋戒上表现出的可悲的愚蠢,我感到痛心,非常非常痛心。此外,我还争辩道,禁食会让身体垮掉,精神因此也会垮掉。从禁食中诞生的思想无一例外都是饿得半死不活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消化不良的宗教家会对他们的来生怀有如此忧郁的看法。奎奎格,我再说一句题外话,地狱的观念最初源自一个没有消化的苹果馅包子,从那时起,它通过斋戒培育出来的消化不良世代相传,直到如今。

然后我问奎奎格,是否他自己曾受过消化不良的困扰;我把这个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晰,以便他能够理解。他说没有,唯一的一次是在一个纪念仪式上。那是在他父王举办的一次盛宴之后,为庆祝一场大获全胜的战斗,下午两点左右杀了五十名敌人,当天晚上,就全都煮来吃掉了。

“别再说了,奎奎格,”我不由得颤抖起来,“够了够了。”因为无需他进一步的提示,我就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我曾经见过一个水手,他到过那座岛,他告诉我那是岛上的风俗,每当一场大战获胜,胜利者就会在院子或花园里,把所有杀死的敌人拿来做烧烤;一个一个放在巨大的木头盘子里,像肉饭一样,周围加上配菜,有面包果和可可豆,有的还在嘴里塞上欧芹,连同胜利者的问候一起,送给所有的亲朋好友,仿佛这些礼物是圣诞火鸡一般。

究其实,我不认为我对宗教的看法给奎奎格留下了多少深刻的印象。因为,首先,他似乎很厌倦听到这个重要话题,除非我说的合乎他自己的观点;其次,尽管我把自己的思想尽可能表达得简单明了,他听懂的依然不到三分之一;最后,他无疑认为,他对真正的宗教懂的比我多得多。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忧虑和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仿佛他觉得,这么明智的年轻人竟然无可救药地错失了虔诚的异教徒的福音,实在可惜。

最后,我们终于起床,穿戴起来。奎奎格酣畅淋漓,大快朵颐,吃了各种杂烩,因为他的斋戒,老板娘竟然没有挣到多少钱。之后,我们出门到“裴阔德号”上去,一路闲逛,用大比目鱼的骨头剔着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