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裴阔德号”遇上“处女号”(第2/4页)

“这撒野的德国划子!”斯塔布叫道,“划吧,伙计们,像装满了五万红毛鬼的战舰一样。你说呢,塔什特戈,你会为了该黑德的名誉累折你的腰吗?你说呢?”

“我说,要划得像霹雳一样。”这印第安人嚷道。

在德国人的嘲弄下,“裴阔德号”的三艘小艇都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它们现在几乎是在齐头并进地往前疾驰了,就这样,每时每刻都向他逼近过去。就在那个靠近猎物的头领,摆出一副优美、放松、骑士般的态度时,三位副手傲然站立起来,不时地用兴高采烈的叫喊给后面的桨手打气:“嘿,那小艇划过去了!和风万岁!打倒德国佬!抢到他前头去!”

可是,德里克一开始就抢占了先机,无论对方多么勇敢,如果不是他小艇中部那个桨手扳得太深卡住了桨叶,从而使得公正的审判落到了他头上,他准会证明自己是这场竞赛的胜利者。就在这个笨拙的桨手竭力要把桨抽出来,几乎把德里克的小艇弄翻,惹得他对手下的人大发雷霆之时,斯塔巴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却得到一个好机会。他们发一声喊,竭力向前冲刺,斜冲到德国人小艇的后艄。片刻之后,四艘小艇便斜着在鲸鱼尾波中并驾齐驱了,在它们两侧,飞溅着鲸鱼搅起的浪沫,延伸开去。

这是个可怕又可怜的疯狂场面。鲸鱼现在头部露出了水面,在持续不断的折磨中向前喷水,它身侧那只可怜的鳍在惊恐中死命地划着。它时而偏向这边,时而偏向那边,摇摇晃晃地奔逃着,每劈开一头巨浪,都会痉挛地沉入水里,或者是身子朝天侧翻上来,露出那只划水的鳍。我曾见过一只鸟就是这样,它断了一只翅膀,惊恐地在空中划着不成样子的圆圈,徒劳地想逃脱几只海盗般的鹰隼。但是,那鸟还能叫出声来,它哀伤的鸣叫还能表达出它的恐惧,而这头巨大的海中的哑巴畜生,它的恐惧却被封闭在体内,仿佛被施了魔法;它没有声音,除了喷水孔发出的哽咽的呼吸声,这使得它的模样说不出的让人可怜;尽管如此,它惊人的躯体,吊闸般的大嘴,无所不能的尾巴,都足以让心怀怜悯的最强壮的人感到惊骇。

现在德里克看到,只要再拖延片刻,“裴阔德号”的小艇就会取得优势,与其就此罢手,白白放走猎物,还不如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赌一赌运气,来一次最不寻常的远距离投掷。

可是,他的标枪手刚刚站起来准备投枪,三只猛虎——奎奎格、塔什特戈、达戈——就本能地跳起身来,站成一斜排,同时瞄准了他们带倒钩的标枪,这三支楠塔基特标枪飞过那个德国标枪手的头顶,扎在了鲸鱼身上。一阵眼花缭乱的水雾和白焰!三艘小艇,在鲸鱼第一阵愤怒的迎头猛冲中,狠狠地把德国人的小艇撞到了一边,德里克和那个受挫的标枪手都被抛出艇外,三艘小艇从旁一掠而过。

“别害怕,我的黄油罐子,”斯塔布叫道,当他从旁边掠过时匆匆瞥了他们一眼,“马上就会有人把你们捞上来的——没事的——我看见船后边有一些鲨鱼——圣伯纳的救援犬,你们知道的——专门营救遇难的游客。万岁!这才是我们行船的样子。每艘艇都是一束阳光!万岁!——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美洲狮尾巴上拖着的三只铁壶!这让我想起在平原上把一头大象拴在双轮马车上——这么一拴,轮子就会飞起来,伙计们。撞上山岗,就会有被摔出去的危险。万岁!这就是一个人去见海魔王的感觉——沿着一个无尽的斜坡一头扎进去!万岁!这头鲸带来的可是永生的信息!”

但是,这只怪兽的奔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发出一阵突然的喘息,它慌乱地下潜了。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三根捕鲸索绕着索柱飞快转动,力道之大,仿佛在索柱上勒出了深沟;标枪手们非常害怕这样的快速下潜很快就会使捕鲸索撒光,于是他们熟练地用尽力气,拉住一圈圈摩擦得冒烟的索子;直到最后——由于小艇导缆器的垂直牵引力,三根索子径直垂进了水里——三艘小艇艇首船舷几乎与水面相平了,而艇尾却高高地翘在了空中。鲸鱼不久就停止了下潜,三艘小艇以那种姿态保持了一段时间,不敢继续放索,尽管这种姿势有点难受。这种做法虽然使得不少小艇被拖到海底,就此失踪,可正是这种所谓的“相持不下”,使得锋利的倒钩钩住鲸背上的活肉,这种折磨往往使得大海兽很快就再次浮出来,迎接它仇敌那锋利的鱼枪。不过,且不说这件事中的风险,这种方法是不是总是最好,也值得怀疑;完全有理由设想,遭受打击的鲸鱼在水下停留的时间越长,它就会越疲惫。因为,它的表面积相当大——成年抹香鲸至少有两千平方英尺——水的压力自然也就相当巨大了。我们全都知道,我们自身所承受的大气压力有多么惊人,即便在这里,在地面以上,在空中,也是如此;那么,一头大鲸潜在两百英寻深的水下,它的背上该承受多么巨大的负担!那至少等于五十个大气压的重量。一个捕鲸者估计过,这相当于二十艘载着大炮、货物和人员的战舰的重量。

当三艘小艇停在那轻轻涌动的海面,向下凝视着它那正午永恒的蔚蓝;从它的深渊中,没有一丝呻吟或叫喊传上来,不,甚至连一道涟漪或是水泡都没有;在那一派沉默与安宁之下,海洋中最大的怪物在巨痛中打滚扭动,陆地人会想到些什么呢!艇首可见的垂直的捕鲸索还不到八英寸。这似乎是可信的,用这么细的绳索吊起大海兽,就像一次走八天的钟吊着一个大钟锤。吊起来?吊在什么上面呢?三片小木头上。这就是那曾经被如此夸赞过的生物吗——“你能用倒钩枪扎满它的皮,能用鱼枪叉满它的头吗?人若是用刀,用枪,用标枪,用尖枪扎它,都是无用;它以铁为干草,箭不能恐吓它使它逃避,弹石在它看为碎秸,它嘲笑短枪飕的响声!”注26就是这个生物吗?就是它吗?啊!这种预言是不可能应验的。因为那大海兽为了躲避“裴阔德号”的鱼枪,已经带着有千钧之力的尾巴,一头扎进了浪山波谷的海里。

在午后倾斜的阳光中,三艘小艇的阴影倒映在海面上,一定又长又宽,足以遮住薛西斯王的一半军队。谁又能说清,对于那受伤的鲸鱼来说,这般巨大的幽灵游弋在它的头顶,该是多么让它惊骇!

“做好准备,伙计们,它在动了。”斯塔巴克叫道,三根捕鲸索在水中突然抖动起来,仿佛有磁力的电线,把鲸鱼生死关头的抽搐,清清楚楚地传导上来,每一个桨手在自己的座位上都能感觉得到。接着,艇首向下的牵引力陡然卸掉了一大半,小艇便猛地弹了起来,就像一块大浮冰,当它上面承载的一群密集的白熊被吓得跳进海里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