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第2/3页)

“你还有没有别的首饰?”

“有啊!你自己找吧,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突然,她在一个黑绒盒子里,发现了一长串特别美的钻石项链,一种极为强烈的欲望使得她的心狂跳起来。拿着这串项链,她的手直打哆嗦。她把它戴在脖子上,压着连衣裙的领口,在镜子面前照得出神。

她心里急不可待,嘴上却吞吞吐吐:

“你能把这个借给我吗?我只借这一件。”

“当然可以啦!”

她蹦了起来,一把搂着女友的脖子,激动地吻了一下,然后,带着这件宝物飞快地回家了。

晚会的日子到了。卢瓦瑟尔太太大出风头。她是晚会上最漂亮的女人,言谈得体,姿态优雅,满面春风,快活到了极点。所有的男人都注视她,打听她的姓名,求人引见。部长办公厅的官员都想与她共舞。部长也特别注意她。

她带着醉意与狂热,翩翩起舞。她什么也不想,完全陶醉在她美貌所取得的辉煌胜利之中,陶醉在她成功的荣光之中。周围的人对她殷勤致意,啧啧赞美,热烈追求,女人们心中所羡慕的那种彻底而甜美的胜利,她已全握在手中。正是在这样一种幸福的氛围里,她简直要飘飘欲仙了。

第二天,早晨四点钟,她才离开。她的丈夫从昨晚十二点起,就在一个清静的小客厅里睡着了,同时在那里呼呼大睡的还有三位先生,他们的妻子也都在舞厅里尽情狂欢。

丈夫怕她出门着凉,把带来的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那是她在家常穿的,它的寒酸气与漂亮的舞袍很不协调。她感觉到了这一点,急忙闪开,以免引起那些裹在豪华皮衣里的阔太太们的注意。

卢瓦瑟尔把她拉住不让走:

“你等一等吧,到外面你会着凉的,我去叫一辆马车。”

但她根本不听丈夫的,飞快地奔下了台阶。他们到了街上,那里却没有马车,于是他们开始寻找,一看见有车在远处驶过,就跟在后面大声喊叫,但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他们沿塞纳河走下去,垂头丧气,浑身哆嗦,终于在河边找到了一辆做夜间生意的旧马车。这种马车白天从不在巴黎街头露面,似乎羞于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它的寒碜相。

马车一直把他们送到殉道者街,他们的家门口。夫妻两人闷闷不乐地爬上台阶回到家里。对于妻子来说,一切都结束了;而丈夫则在想,上午十时,他得到部里去上班。

她脱掉披在肩上的衣服,在镜子面前,再一次端详自己的辉煌。突然,她惊叫了一声,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不见了!

她的丈夫这时衣服脱了一半,问道:

“你怎么啦?”

她转身向着他,失魂落魄地说:

“我……我……我把福雷斯杰太太的项链弄丢了。”

丈夫霍地一下站起来,他大惊失色:

“什么!……怎么搞的!这不可能!”

他们急忙在衣袍的褶层里、大氅的褶层里以及衣袋里到处搜寻了一遍,哪儿都找不到。

丈夫问她:

“你能肯定离开舞会的时候,项链还在?”

“是的,我在部里的前厅还摸过它呢。”

“不过,如果是在街上丢失的,我们该听得见响声。肯定丢在马车里了。”

“对,这很可能。你记住车号没有?”

“没有。你呢?你也没有注意车号?”

“没有。”

他们吓呆了,面对面地互相盯着。最后,卢瓦瑟尔又穿上了衣服,说:

“我去把我们刚才步行的那一段路再走一遍,看是不是能够找到。”

于是,他走了。而她,仍穿着参加晚会的那身舞袍,连上床去睡的力气也没有了,颓唐地倒在椅子上,万念俱灰,脑子一片空白。

丈夫回来的时候,已将近七点钟,他空手而归。

他随即到警察局与各家报馆去,挂失悬赏,又到出租小马车的各个车行去找了一遍,总之,凡是有一线希望的地方,他都去过了。

妻子整天在家等消息,在这么一个飞来的横祸面前,她一直陷于惊慌之中,束手无策。

卢瓦瑟尔晚上才回来,两颊深陷,面色发青,他又一无所获,说:

“现在我们只好写一封信给你的朋友,告诉她你把项链的链条弄断了,你正在找人修理,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好回旋应付。”

由丈夫口授,她把信写好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一筹莫展,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卢瓦瑟尔一下见老了五岁。他宣布自己的决定:

“我们只能设法买一串赔给人家。”

第二天,他们拿着装项链的盒子,按照盒子里层标明的字号,去了那家珠宝店。老板查了查账本,回答说:

“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本店出售的,只有盒子是在我这里配的。”

于是,他们又一家家地跑那些珠宝店,凭记忆寻找跟丢失的那条项链相像的一条。两夫妻连愁带急,眼见就要病倒了。

他们在王宫街的一家店里找到了一条钻石项链,它看起来很像他们所丢失的那一条,原价四万法郎,如果他们要买的话,可以让价到三万六千法郎。

他们要求珠宝商在三天之内不要出售给他人,并且双方谈妥,如果他们在二月底以前找到了丢失的那条项链,那么这一条就以三万四千法郎的折价由店主收回。

卢瓦瑟尔手头已有一万八千法郎,那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其余的钱,他们只好去借了。

他们马上动手借钱,向这人借一千,向那人借五百;从这里借五个金路易,从那里借三个。他打了不少借条,承诺了一些可能导致自己破产的条件。他与高利贷者以及各种放债图利的人打交道,把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搭进去了,冒险签了一些借约,也顾不得将来能否偿还,是否会身败名裂。与此同时,他又充满了恐惧,既对自家的前途忧心忡忡,又害怕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极端贫困,害怕物质匮缺、精神痛苦的未来。终于,他把三万六千法郎都凑齐了,交到珠宝商的柜台上,取来了那串新项链。

当卢瓦瑟尔太太还项链给福雷斯杰太太的时候,这位女友很不高兴地说:

“你应该早些日子还给我,因为,我自己需要用。”

她并没有打开项链盒来,这倒叫卢瓦瑟尔太太放了心。如果对方看出来已经换了一条,那她会怎么想,会怎么说,岂不把自己当窃贼吗?

卢瓦瑟尔太太一下子就尝到了穷人的那种可怕的生活,好在她事先就已经英勇地下定了决心。他们必须还清这一大笔可怕的债务,为此,她得付出代价。他们辞退了女用人,搬了家,租了一间屋顶下的阁楼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