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谢云朗抬起头,看着皇帝。他以前明哲保身,从来不敢把个人的情绪过分显露出来,但现在,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恕臣直言。皇上想要体察民情,所以微服出巡,心是好的。但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呆在外面的时间越长,京城里的局势就会发生变数。如果有心人利用这个机会,意图夺位,皇上准备如何应对?”

裴章愣了一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杀西北这群官吏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封锁消息,跟徐器兵分两路。尽管做了准备,但几日不朝,朝臣还是会有诸多猜测,很快就会知道他人不在京中的事情。诚如谢云朗所说,此举冒险,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政变。

“朕离开时,已经做了安排。”

谢云朗接着说道:“皇上是将皇城的护卫交给锦衣卫吗?臣之前写奏章给皇上,认为大同知府冯邑不适合任知府,但从未向皇上进言,要处置他。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堂兄,皇上处置他的消息传到京城,到时冯指挥使会怎么想?皇上是打算将锦衣卫指挥使换掉,还是想测试冯指挥使的忠心?”

裴章摸着玉扳指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那日处置冯邑,的确是他草率了。他将冯邑收监,也是想杀鸡儆猴,起个震慑的作用,当时并没注意到冯邑跟冯淼的关系。冯邑为兄弟谋个官职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次大同受地动影响太大,冯邑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不查办不行。

冯淼算是他的亲信,经历过不少事,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现在他把冯邑革职查办,冯淼事先毫不知情,他们君臣之间,势必会产生些隔阂。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章生性多疑,无法放心地把权力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所以才让徐器分了冯淼的权力。但他没想过将冯淼换掉,平心而论,冯淼做得还不错。

“谢爱卿所言极是。朕回京之后,会与冯淼好好谈一谈。明日山西布政使便到了,朕见过他,交代完一些事情,就准备回京。”

谢云朗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松了口气:“皇上英明。西北刚经历过地动,各方面都十分不稳定。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也不宜在此地久留。”

“朕知道了。不过谢爱卿到西北来历练,是做靖远侯的参军。如今大同城中的事情已差不多处理完毕,剩下的就交给朕和承宣布政使来办。你需尽快返回军营,主持大局,安抚人心。”

谢云朗知道皇帝是不想自己和靖远侯插手新任大同知府的人选,所以急于想赶他们走。自己这种京官,一旦与军事重镇的官员有了交集,对于皇权来说,也是个威胁。圣驾如今在靖远侯府,靖远侯不方便离开,他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臣明白,今日也是特意来向皇上辞行的。皇上多保重身体,臣就此别过。”

裴章点头:“朕会在京城等着爱卿回来。”

两人说完客套话,谢云朗谢恩,从屋里退了出来。在门外,他见到大内官,大内官主动送了他一程。

“谢大人的伤势,无碍吧?”大内官看着谢云朗的头问道。

谢云朗下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纱布,摇头道:“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

大内官叹了声:“让谢大人来西北,真是委屈您了。不过您也知道,皇上一直想要提拔年轻的官吏,谢大人是最好的人选。但您还是年轻,资历压不住那些老大人,所以才让您到西北来历练。好在鞑靼这边选出了新的汗王,应该暂时不会起战事了。过个一年半载,皇上也就把您调回去了。”

谢云朗不知道大内官特意跟他解释这些的用意。本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皇上要他做什么,他这个臣子唯有遵从的份。

“大人不要怪我多嘴。皇上也是不易,尤其皇后去世以后,他行事越发冒进,不计后果,像要把被压制多年的积怨都发泄出来。多亏有您和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他才能更好地处理政事。皇上只是性子内敛,不会表达,他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谢云朗知道大内官是在帮皇上笼络人心,便客气地应了声。

“我就送到这里,您慢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靖远侯府的大门外。谢云朗看着大内官离去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直接把自己送走,而不让自己与靖远侯有任何“通气”的机会。

果然是常伴君侧还能如鱼得水的人,行事不显山露水,却又恰到好处。

谢云朗走了没多久,青峰让人把一个麻袋扛到了裴延的住处。

那麻袋在地上不停地扭动,青峰把口子解开,一个人连忙钻了出来,直接躺在那儿,哀嚎连连。

王定坤被裴延的人抓到的时候,刚好躺在花楼一个姑娘的怀里。本来王夫人将他藏的好好的,但他不安于室,偷偷又跑去相好的一个姑娘那里寻欢,被裴延的人逮个正着。

王定坤被押来的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吃了吐,吐了睡,如同被流放一样。王家虽然没落了,但王夫人从未亏待过他,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裴延坐在书桌后面,扫了他一眼。

“表兄,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我参军,您为何一定要我来大同呢?我真不是打战的料。”王定坤蹬了蹬腿,颇有几分撒泼的模样。京城里的纨绔多了去了,干嘛非抓着他不放。

“现在非战时,不用你打战。明日你就去军营报道,先在新兵营里,参加每日的操练。”裴延皱眉道。

“表兄,我们谈条件吧?您要如何才肯放了我?”王定坤翻了个身,殷殷地看着裴延。

裴延翻着手里的兵书,面无表情:“我已把你的姓名编入军籍,你想当逃兵,便按军法处置。你若是挨上二十军棍,我便放人。”

王定坤侧头看向青峰:“二十军棍打下去会怎样?”

青峰诚实地回答:“能活下来的十之一,基本残废。”

王定坤抖了一下,像霜打的茄子,趴在地上说道:“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如姐儿要嫁给那个姓宋的了,剩母亲一个人,我要照顾她。”

他说得可怜兮兮,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

“表公子,这得看您的表现。你若在军中好好的,争取早日立功,或许很快就有机会回去了。到时王夫人脸上也有光。”青峰笑着说道。

王定坤有气无力地瘫在那儿,完了,要他立功,简直比登天还难!

“下去。”裴延看到他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就窝火。定国公之后,竟然是这种样子。外祖父若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跳出来狠狠打这小子一顿。若不是为了正大业那些王公子弟的风气,不让鞑靼看笑话,他也不想多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