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兰芝没想到王定英过来是跟她说这话,便道:“六弟媳,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我今天既然当着大伙的面承诺了会把所学教给大家,就一定会信守诺言。如果我出尔反尔,那下次我若再遇上困难,又有谁会出面帮我?”

“这不还有我们本家人么?你今后遇上事,只管说出来,一家人商商量量,总有个解决办法。”

兰芝觉得可笑,杨家要真的那么团结,哪里会纵容自家人卖小孩这种缺德事?

兰芝正色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兰芝不是那种利用完就忘恩的人。今天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同样,我也很感谢他们顶着太阳连口水也没喝陪我走一天的路。”

王定英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讨了个无趣,只好说了句“我也是为五嫂你好”作罢就走了。

兰芝把背篓里用油纸包好的海椒糖捡出来,递了一颗给杨小梅,见她还是失神的可怜模样,也不禁心生怜悯,便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就当做了一个噩梦,过了今天,再也不会有人敢这样欺负你。谁敢欺负我们小梅,我就用棍棒把他打残。”

“嗯嗯嗯!”杨武雄点头如捣蒜,“我用弹弓帮你打跑!今天那个人贩子就被我打中了,大姐你别哭。”

结果杨小梅哭得更凶,兰芝看她可怜,想了想张开手臂轻轻拥抱了她。小女孩长得很瘦,抱着只感觉得到一副骨架子,看来今后她要多赚点钱,改善一下全家的伙食。

杨小梅原本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结果被兰芝这么一安慰,那泪水反而怎么也止不住。

在她记忆里,刘兰芝只会打她骂她,嫌她这样做得不好那样做得不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更没有这样拥抱过她。

本来今天得知自己被人贩子掳走时,她的心早都死了,她觉得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说他们三姐弟的,说他们天生就是苦命的人,爸爸一走就没音信,妈妈又是个好吃懒做立不起家的。人的命是天定的,像他们这种人,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穷的命,遇上了也只能受着。

她从来没有期盼过刘兰芝会带着这么多人去救她,她被掳走的时候都没流过这么多泪,却在被救的那一刻哭得站不稳脚。

兰芝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她缓过气来才放开她,又把手上的糖分给了另外两个小豆丁,自己也吃了一颗。这种劣质的糖果若是放在以前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含在嘴里,却成了最甜的美味。

杨武雄和小英更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恨不能把那根带着甜味的木柄也一并吞下肚。

兰芝看得好笑又心酸,就道:“木棍就别舔了,小心割伤舌头,我们下次又买。今晚我们做点新鲜的吃法,小梅去把肉洗净放锅里,武雄你传火,小英和我推磨。”

几个小孩听说有肉吃,都兴奋不已,连小梅脸上的阴郁之色也消散了许多。杨武雄赶紧积极去生火,兰芝和小英把磨石放下来。兰芝还是第一次学推磨,结果不会用力,连磨盘都没拉动,最后还是小梅过来帮忙,才一起把豆子磨成汁。

兰芝和小梅合力把一大桶豆浆倒进大锅里,豆浆烧开后,兰芝盛了四碗起来,一人分一碗填肚子。接着,兰芝又把今儿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盐碱水取出,倒了一锅铲在剩下的豆浆中,没过多久豆浆就凝聚在一起。

兰芝让武雄用小火将锅里的水烧开,又用菜刀把成块的豆腐化成井字形,用碗盛出。

“妈,为什么盛这么多碗?”杨武雄见兰芝把家里所有的碗都拿出来盛豆花,十分不解。

兰芝道:“今天你姐姐能被救回来,隔壁邻里都有功劳,他们陪我们走了那么多路,中午连饭都没吃,现在我们有豆花,也该分享一点给他们。”

杨武雄哦了一声,好似有点不乐意,“所有的人都要送?”

兰芝道:“去了的都端一碗过去。”

杨武雄:“可他们有的是去看热闹的。”

兰芝没想到这小反派心眼这么小,就道:“为人处事不能厚此薄彼。如果我们送了一家不送第一家,难免会给第二家落下口舌。就事论事,今天去的邻里都出了力。不说别的,他们愿意耽搁一天的农活陪我们走这一趟,就算只是在一旁帮着我们说几句话,也是帮我们壮了胆。我们不过是分一小碗豆腐给他们,但在礼节上会让对方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今后我们再遇上难事,才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做人不能太小气。”

杨武雄听她说了这么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兰芝又在每碗豆花上放了两片肉,把三个小孩叫上,每人端两个碗挨家挨户地送豆花。一碗豆花其实也没多少,但这份心意却让所有的人都很受用,众人都觉得刘兰芝变了很多,说话谈吐为人处世跟以前截然不同。

刘家还没分家,刘老太爷也还在,老太爷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刘大爷,刘大爷下面有四个儿女,只有大鹏娶了媳妇,老二老三是女孩,还没出嫁,老幺才刚满十岁。刘兰芝想着刘大鹏和燕三娘帮了自己良多,就给他们这边端了一大碗豆花。

刘老太爷是个为人处世很周到的老爷子,估计是念着刘兰芝家里没粮食,还让刘大鹏回赠了一碗米饭给兰芝。

兰芝穿过来还没吃过大米饭,见刘老太爷也是个慷慨大气的人,就没客气,道了谢接下了,正好端回去和三个孩子一起吃豆花饭。

队里现在还没有打米机,都是用原始的舂来去米壳,米饭里还有些糠头,口感跟几十年后的香米珍珠米等完全没法比。

兰芝吃了这种米饭后,开始琢磨是不是该种一点优质的香稻,要是拿钱买来的大米都是这种糙味,那接下来一年多的日子她都要吃这种糙米。然而这个年头没有水鞋卖,她实在不敢光着腿下田,这事得重新想法子。

既然承诺了要传授出豆芽的技术给众人,兰芝也没有藏私,第二天就让愿意学的邻里过去跟她学。午饭过后的休息时间,兰芝的院子里就围上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