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博韬, 我去看陆老, 你去不去?”沈砚行推开一间琴房的门,看见李博韬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学生已经下课走了, 他还没离开,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李博韬转过身来,愣了一下,然后才惊讶道:“陆老……上次不是说有好转了么?”

沈砚书蹙了蹙眉,摇摇头, “元元告诉我, 他的情况不太好。”

李博韬眉头一抬,“小容医生不是肿瘤科的罢?”

“昨晚陆老的主治医生请了她的会诊。”沈砚书应道,“睡眠不好会影响治疗效果, 但陆老非常排斥服用安眠药,觉得会有依赖性。”

李博韬哑然失笑,老人家老了总是过分固执,医生并不能强迫他用药。

他叹了口气, “陆老夫人没有劝么?”

“上一次元元去看他的情况, 就是家属让医生请的。”沈砚书摇了摇头,“现在又请,估计是劝不了。”

顿了一下,他又问:“你去不去?”

李博韬哦了一声,“我就先不去了,还有事, 你先去罢。”

沈砚书应了声好,站在门口往里头看,目光落在他因为被窗帘遮挡了些许而显得有些阴暗的脸上,感觉觉得奇怪。

“……博韬,你没什么事罢?”语气是探寻的,也是犹疑的。

李博韬似乎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摇头否认,“没事,别担心。”

沈砚书眉头松了松,“要是有事,记得跟大家说,一人计短。”

“知道了,你快去罢,帮我带声好,等周末演出完了我去看他。”李博韬笑了一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了。

见他真的没事,沈砚书这才松口气,点点头转身走了,李博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不知想到什么,愣了愣,随即又叹了口气。

沉沉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沈砚书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到中午了,护士刚刚给陆老打完镇痛针,老夫人坐在床边,抹着眼泪问他:“你怎么就这么犟,吃点药能睡着不好么?”

“是药三分毒。”因为镇痛针起了效,老人的神色好了点,但却很白,一脸的汗。

老夫人哼了声,“人家医生都说了,三分毒之外还有七分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

“反正我不吃安眠药。”陆老很固执的拒绝,转眼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人,连忙转移话题,“小沈来了?”

见有人来了,老夫人这才停了啜泣,恢复平日里一贯的优雅和安静。

她是旧式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女孩,习惯了听从丈夫意愿和照顾丈夫的面子,在外人面前不会多言,哪怕心里很不满。

沈砚书一面同陆老讲话,一面用目光扫过正给老爷子晾温水的老夫人,心里头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老太太这样,活得不够自在,条条框框太多,不如元元……

正一心二用的想到这里,就听见外面的走廊上有人喊了声,“容师姐先别走啊,我这里还有个病人你没看呢。”

“哇,你们两个不要这么过分罢,会诊申请我都没确认,没有答应给你们看啊……”容溪嗔怪的应了声。

她被一个人搭着肩膀往病房推着走,听另一个人道:“师姐也帮我看看40床,上周你来看过的,他说好了点,但这两天又睡不着了。”

“40床是不是在双人病房那个,肺Ca的?”容溪还记得他,是因为那个病人非常乐观,喜欢说话,就算说不出声也要努力吸引别人注意,而且他的几个儿子都特别孝顺。

管床医生应了声是,容溪叹口气,“你给他转个床罢,转到大病房去,他有人一起讲话就高兴了,而且他很不喜欢隔壁床,两个人没话讲不说,他还要生人家气,怎么睡得着。”

“行,师姐你看了给我写个会诊意见,我一会儿就让他转床,刚好出了一个。”管床医生爽快的应道。

他们说着话就从陆老的病房外走过,沈砚书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撇就看见一群人路过,走在后面的应当是学生。

陆老精神不太好,强撑着和沈砚书说了些学校的事,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告辞出来,老夫人送他到门口,他想了一下,安慰道:“老太太别心急,说不定陆老的病还有转机,要是有要帮忙的地方,您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们。”

老夫人眼眶红红的,连声应着好,沈砚书望见她枯瘦苍白的手背,心里沉甸甸的。

他路过护士站,有两位医生正背对着他在写什么,他也没注意看,就这么要走过去。

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沈、砚书哥哥你等等我一起走啊。”

他愣了一下,连忙转身走了回来,“你什么时候走?”

容溪低着头写会诊意见,头也不抬,“还有两行字,马上就好。”

在她旁边的女医生好奇的望了一眼沈砚书,冲他笑了一下。

沈砚书没说话,只站在一旁等,他身材颀长,立在那里就自成风度,长得也俊秀,十分的惹眼,护士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过来问道:“请问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多谢,没有。”

小护士被他笑红了脸,有些讷讷的哦了声,又急忙走开。

容溪没注意到他跟人说了什么,自顾自的对管床医生道:“阿普唑仑一次半片,一天一次,睡前服,她说眼睛也不舒服,你可以给她请个眼科的会诊看看。”

“好嘞,谢谢师姐。”管床医生接了会诊单,爽快的应了声。

抬头看了眼正噙着笑望向这边的男人,又冲容溪眨了眨眼,“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的,现在看来……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容溪失笑,将处方笔重新放进上衣兜里别好,扭头冲沈砚书笑了下,“走罢,请你吃午饭?”

“好啊,去哪儿吃?听你的。”沈砚书点点头,等她走到跟前了才转身和她一起走。

俩人离开了护士站,值班的护士们都有些失望,“优秀的男人都已经死会了咯。”

“难怪都说容医生不好追,原来名花有主了。”也有人提起容溪在院内的一些传闻。

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沈砚书偏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陆老的情况你清楚么?”

容溪原本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闻言放下手来,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你会问,我刚才特地在办公室看过他的所有病历资料了。”

顿了顿,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各项肿瘤指标一直在增高,而且速度很快,检查显示已经有肿瘤转移,能用的药都用了,病人现在是特级护理,昨天晚上九点是第五次告病危,且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并发症,病人的血管情况不好,打针很困难,但拒绝做深静脉置管辅助治疗,所有病历记录都显示,病人拒绝配合治疗,如果你们能劝就尽量劝,虽然过程比较痛苦,但能多活几天,当然,我们会尊重你们的一切选择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