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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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沐站在电梯前听完沈母的话,一向伶牙俐齿又健谈的她,竟然老半天连一个字都回不上来。

过了一会,沈母为了不让她为难,了然地朝她挥挥手,“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她轻轻点了点头,魂不守舍地进了电梯。

电梯到了一楼后,她拖着行李箱、低着头出了他的公寓楼,一路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她忽然像是幡然感觉出来什么,猛地回过了头。

只见在她身后仅仅一百多米距离的地方,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似乎是一路跟着她走出来的。

因为天已经黑了的缘故,她没有办法看清那个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是这道身影,是深深刻进她骨髓里的,她每一天,每一秒都没有办法抹去、遗忘这道身影。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整颗心就像在地震一样,所有积攒着的情绪、情感都像潮水一般灭顶而来,几乎快要把她当场淹没。

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两秒,她咬紧了牙关,直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大步就朝他走了过去。

他见她朝自己走过来,顿了两秒,居然转身想要仓惶离开。

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把从后面用力拽住了他的衣服。

“……你别走,”她紧紧地攥住了他的风衣袖口,因为在寒风中疾跑而大口喘息着,“你先不要走。”

她的尾音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丝哭腔,他虽然背对着她,可身体却在风中轻轻地颤了一下,虽然几不可见,却也没有再试图离开。

菱沐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口,慢慢地往前站了一步,额头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的背脊。

安静的夜晚,除了树叶轻轻摇曳的吱呀声,只有他们彼此近在咫尺的粗重的呼吸声。

“沈……”

她刚刚说出了第一个字,眼泪却已经瞬间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她一直以为,如果能再次见到他,她一定会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无论是愤怒和生气地指责他,还是暴风骤雨般对他宣泄咆哮,亦或者是抱着他狂喜着自己的失而复得……但她没有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居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当时一定要我离开你呢?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分担你的痛苦呢?

你和那些女人究竟有过什么吗?

你看着我走的时候有一丁点的难过和不舍吗?

我们分开的时间,你有想念过我吗?

跨年时的电话,是你吗?

墓碑前的那个黑衣人,是你吗?

穆加,是你吗?

你还会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呢?

……

所有的话语全部都变成了眼泪,起先她还是在小声哭泣,可到最后,她已经抑制不住口中的呜咽,在安静的小区里哭得嘶声力竭。

被她攥着袖口的沈嘉宁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哭泣声,可过了一会,他也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体,把她一把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他颤抖的、炙热的、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的声音,“小沐,对不起……”

她一到他的怀里,就更加克制不了自己的哭声,仿佛要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眼泪全部都在这里流尽。

沈嘉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亲吻着她的头发、耳廓,深邃的眼眶血红血红的,他的嘴唇颤抖着,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软弱无能的时刻,他抱着这个柔软的、他最最心爱的女孩,纵然有千言万语,可一时竟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因为她的痛,他能够感同身受,甚至比她的痛更痛。

“……我不要再听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连眼睛都哭肿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词……”

微微的灯光下,她终于借着仰头的动作看清了他的脸庞。

他还是和当初他们分开时一样,只是变得更消瘦了一些。

可是,他还是他,原原本本的、她最爱的他,不是任何其他人。

“……好,”他摸着她的脸颊,低头亲吻她布满了泪珠的眼睛,“我不说了。”

她感受着他温柔疼惜的动作,眼泪又要不断地往外冒出来,沈嘉宁这时搂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拿起被她遗弃在地上的行李,“我们去里面说好不好?外面冷,怕你冻着。”

菱沐浑浑噩噩地靠在他的怀里重新返回大楼坐电梯,到了楼层后他摸出钥匙还未开门,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沈母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嘴边让他不要说话,将他们引进了屋里,甚至还细心地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

沈嘉宁回过头,感激地望了沈母一眼。

沈母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带着菱沐进卧室去,等他们进去后,还帮他们反手关上了门。

“儿啊,希望这一次,你能把握住,”

然后,沈母拿起自己的包,对着紧闭的卧室门自言自语了一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而卧室里,此时沈嘉宁把她轻轻拉到床边让她坐下,自己则在她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她还低着头小声抽泣着,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这个人的每一寸都记下来刻进心里,连眨眼都不舍得眨。

不知过了多久,菱沐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默许地笑了笑,哑声道,“打吧,想往哪里打都可以。”

她悬在半空中的手颤抖了几秒,最终却缓缓落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你说吧,”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还有些模糊。

“好,”他说,“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

“……全部。”

“好,”他渐渐露出了一个她最熟悉的、沈嘉宁式的上扬的微笑,“故事可能会有些长,你慢慢听。”

安静的卧室里,她坐着,而他仰视着她,目光虔诚而温柔,“圣诞节那天,我去了A国。”

“一是为了逃避当时所有的一切,二是,我想去你曾经生活了很久的地方看一看,”他的目光里好像能投射出他在A国时的样子,“我问了Chase你以前住的公寓还有你学校的地址,我去了你学校的图书馆、运动馆、大礼堂……你以前告诉过我你在那边看书学习、打羽毛球、主持学校活动,所以即便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可我还是觉得能在那里看到你的影子。”

“然后,我一个人坐在你们学校的后花园大哭,”他有些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幸好是在圣诞假期,学校里当时几乎没什么人,我哭了一晚上,把我以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自尊心和骄傲全都哭没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那样脆弱过,我那时候才意识到,生活糟糕透顶其实并不算什么,我居然还亲手推开了我这辈子最爱、也最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