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将军与哑女8(第2/3页)

而此时真正的皇帝赵谦,在琼州匪寨的猪圈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口不能言,连身体也日渐不受使唤,一个残废为人疯癫又有药瘾,多日下来已经神志不清,脏污无比,被拴在猪圈里寸步难行。

在外人看来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赵谦其实非常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过去的生活就像是着魔了一样不停不停在眼前回放,然后在关键时刻惊醒提醒他早已不在皇宫中,而是在一个猪圈里。

每日同猪抢食、臭气熏天、脏污不堪、被蝼蚁鞭打怒骂……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每每都处在癫狂的边缘,然后又被莫名的拉回现实。

没有人知道想疯而疯不了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这些日子来,唯一支撑着他的一丝希望就是待人来把他救出去,做回他至高无上的皇帝,到时候他定要下令把这匪寨中所有活口抽筋剥皮,挫骨扬灰,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生不如死。

每一个!

脑海中无数的残暴想象让赵谦如疯子般痴笑出声,然后一口口吞下从猪口中抢来的食物。

直到这天,他无意中从伙夫口中听到了只言片语,才恍然京城竟然已经有了一个新皇帝!

“那太守王贼护送狗皇帝回京,立马封侯拜相,我瞧着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改姓王了。”

“狗皇帝是个猪脑子,又蠢又坏,早晚死在王贼手里!”

“嘿!俺这猪一个个可都是好猪啊,别侮辱猪。”

那边伙夫两个哈哈大笑,没有注意到被拴在猪圈角落的疯子突然抬起了头,那张已经看不清面貌的脸因颤抖而扭曲成怪异的形态。

有人要夺他的江山!有人占了他的位置!

孤才是皇帝!孤才是!!!

“呜啊呜——!”

赵谦如疯子一般挣扎着朝伙夫的方向扑过去,他满腔的愤怒和话语到了喉咙口就变成了口水和呜咽,伙夫只闻到身后突然袭来一阵恶臭,转过头去就见那被拴在猪圈里的疯子张牙舞爪,神情癫狂,发了疯似的!

满脸横肉的伙夫怒气冲冲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朝他抽过去——

啪!

长鞭抽在他胸口,赵谦痛叫着撞翻了一旁刚弄好的猪食,弄得一地狼藉把伙夫给气得够呛。

要不是那尼姑说不能杀,他早把这窝囊玩意儿阉了丢出去喂狗了。

要不说出家人就是穷讲究,你说都当土匪了还念叨什么不杀生啊!

这人也根本不是太守侄子,估计容小当家的当初抓错了人,但这疯子也不是善类,自打见到这疯子的第一眼,他就能看出来他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人干没干过坏事,杀没杀过人,心术正不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就不止一次亲眼看见他在残害小猪猪。

“老子打死你个疯子!你这种坏胚子已经烂到根儿里了,容小当家的心善留你一命,老子可不一样,我今天就打死你为民除害!”

“呜呜额啊!”

赵谦抱着头缩在角落,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身上,疼痛如跗骨之蛆,仿佛也在一下下抽尽他仅有的一些奢望。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孤,为什么都没人发现孤失踪了,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新皇帝……为什么!

难道……孤也可以……不是皇帝?

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推一个人出来说他就是皇帝,然后此时在京城的那人便成了皇帝!

到此时他才发现,这天下竟然在如此轻易间就不是他的了。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皇帝,就算他死在这个猪圈里,都不会有人在意,因为如今已经有另一个皇帝取代了他!

赵谦一口淤血自喉口喷出,满腔愤恨和绝望交织成一张恐怖的大网,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眼前如走马观花一样跑过过往种种,那些镜花水月的奢靡和权贵最终被一个破小肮脏的猪圈取代。

临死前,赵谦瞳孔浑浊地注视着虚无一点,他死死抠抓自己的喉咙,仿佛要竭力逃脱抑住命运的无形大手。

孤是天子啊!孤才是大昭的皇帝啊!

***

大昭辛元十一年,厉帝下令讨伐各地诸侯起义,赋税暴增以充军库,青壮年强制从军,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所有粮食和银钱都被朝廷抢去充公,没多久便引起饥荒灾,这时琼州匪寨统领一举抄了原王太守的祖宅,抢出金银无数,王家的三个粮仓一打开,满满登登全是粮食,足有千石之多。

“草,这群狗娘养的!外头百姓饿的都卖孩子了,这里粮食多的发霉!”

粮仓门前,前来的匪军看到这满仓的稻谷全都被激的骂娘。这群朝廷的畜生,宁可眼睁睁看人饿死被糟蹋死都不放粮,全都贪到自己口袋里去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容卿和净远犹如两棵青松,虽然缄默不语,握紧长刀的双手显示着二人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自小在寺庙长大,那里并不是安乐屋,这年头越来越不好过,有养不活孩子的送到寺庙门口,可普天之下都是一样的艰难,寺庙里也养不活更多的孩子。眼前满仓腐朽对比街边饿的已站不起来的乡民何其讽刺。

容卿轻轻握了握净远的手,他垂眼,身旁人明澈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脸,少年反握住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内心在一瞬间无比踏实。

少年大步上前,一刀刮破了鼓囊囊的麻袋,哗啦啦的粮食倾落满地。

王府牌匾在他脚下应声而碎,少年剑眉星目,站在满地金谷中振臂高喝,“开仓放粮!”

***

各地起义军气势汹汹,琼州匪军大开粮仓的举动收获了百姓民心,军民士气大涨,从琼州到隔壁沧州几乎是被百姓夹道欢迎。

没多久镇北王递来橄榄枝,最终在多方考虑和利益下匪军编入镇北王旗下,成为了一只正规独立军。

这日,已经从“三当家的”变成小将军的净远看着容卿笑道:“妙容,等打完仗之后我们去做什么啊?”

容卿看着眼前眉目俊朗的小少年,阳光在他的发尾洒下一层暖暖的光,让人想要伸手摸一摸。

这么想着,她的手已然摸到了净远的头发上,当初二人离开时还都是光光的脑袋,如今头发已经长到耳下。净远低下头把脑袋凑到容卿手下,仿佛一只乖巧的大狗狗。

发质稍硬,被眼光烘的很暖,和他的人一样。

时光匆匆,其实距离他们起义也不过才过去了四个月而已。

容卿突然想到,上一世她致死也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

她拉过他的手,在掌心写下三个字:【商容卿】

这是她的名字。

净远很认真的感受手心的温度,在口中默念了两遍,““商容卿……容卿,真好听!”

眉眼止不住的笑意,容卿抬手捏了捏净远的脸颊,光羽在她眼角和发尾闪着温柔的碎光,清风吹过,她在他手心轻轻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