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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本身并不辛苦,主要是照顾牛猪,不过有些机器常发生故障,我们得好好修理。但我还是有时间偷闲,我很喜欢绿草的芳香,傍晚常常四处闲逛、发呆,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家人姓贝克,成员就是贝克先生、贝克太太、守寡的媳妇和几个孙儿。贝克先生年近五十,身材壮硕,头发花白。他曾经参加过大战,腿部受过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由于伤口疼痛难耐,他得靠喝酒来止痛,睡前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柯斯迪跟他处得很好,常在晚餐后跟他一起去酒馆打斯卡特牌,大喝特喝。贝克太太原本是雇来的女工。他们把她从孤儿院领了出来,贝克先生在前妻死后不久就娶了她。她的年纪差贝克先生一大截,长得颇有姿色,身材丰满,两颊红润,头发秀丽,看起来性感撩人。柯斯迪没多久就断定,这其中一定有搞头。我要他别做傻事,毕竟我们有份不错的工作,可不想因此丢了饭碗。柯斯迪就笑我说贝克先生满足不了太太,而且是她自己卖弄风骚。我晓得要他守规矩是白费唇舌,但还是叮咛他当心点。就算贝克没发现他的企图,也别忘了还有一个观察入微的媳妇。

“媳妇名叫爱莉,长得很高,骨架粗大,只有二十来岁,黑眼睛黑头发,蜡黄的方脸显得阴沉。丈夫在凡尔登阵亡,她当时仍然在服丧。她是很虔诚的教徒,礼拜天早上总会走到村里做弥撒,下午则固定会去做晚祷。她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遗腹子,吃饭时除了骂孩子以外,从来都不开口。她在农场的工作量很轻,多数时间都在带孩子,晚上就独自坐在客厅读小说,而且会把门开着,这样孩子哭了就能马上听到。不过,爱莉跟贝克太太彼此不对路子。爱莉很瞧不起贝克太太,因为贝克太太是个孤儿,又当过用人,如今竟然以女主人的身份发号施令,爱莉心里非常不满。

“爱莉是富农的女儿,带来了一大笔嫁妆。她不是在村里学校上的学,而是就读于邻近的茨温根贝格女子中学,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至于可怜的贝克太太,十四岁就来农场工作,对她来说,看书写字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也是两个女人处不来的原因。爱莉只要有机会就卖弄学问,贝克太太气得满脸通红,质问说农妇学问好又有什么用。爱莉就会望着手腕上那死去丈夫的军籍牌,表情阴沉,语气挖苦地说:‘才不是农妇咧,只是寡妇而已,丈夫也不过是替国家战死的英雄罢了。’

“可怜的贝克先生只能常常当和事佬。”

“那他们对你有什么看法呢?”我打断拉里的话。

“噢,他们以为我是美国的逃兵,只要回美国就得坐牢,所以才不跟贝克和柯斯迪去馆子喝酒,以免引人注目,搞得村里的警察来问话。爱莉一得知我在学德文,就把自己的旧课本拿出来说要教我。于是晚餐过后,我和她就会去客厅,留贝克太太在厨房。我会大声朗读课本内容,她负责纠正我的发音,努力教我认识一些我搞不懂的单词。我猜想,她与其说是在帮助我,不如说在做给贝克太太看。

“柯斯迪那阵子都在设法勾引贝克太太,但都不得其门而入。贝克太太个性开朗乐天,不介意跟柯斯迪说说笑笑。柯斯迪则是对女人很有一套。我猜贝克太太晓得他别有用心,搞不好还很得意。后来柯斯迪真的捏了她一把,她却警告柯斯迪别毛手毛脚,还赏了他一记耳光。那力道绝对不轻啊。”

拉里这时语带犹豫,害羞地笑了笑。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女人缘,可是我后来才意识到,呃,贝克太太喜欢上我了。这实在让我怪不舒服。一来她年纪比我大得多,二来贝克先生待我们不薄。吃饭的时候,贝克太太负责分菜,我不由得发觉她给我的菜总是比较多,而且她好像伺机要跟我独处,不时向我露出很有挑逗意味的微笑。她也会问我有没有女朋友,还说年轻人在这种地方,交不到女友一定很苦闷,诸如此类的事,我想你也晓得。我只带了三件衬衫,早就穿得十分破旧。有一次,贝克太太说我穿成这样太寒酸了,要我拿给她缝补一下。这番话让爱莉听见了,等我们两人单独聊天时,就说如果我有东西要补,她很愿意代劳。我说没关系。没想到,不出两天的光景,我的袜子竟全补好了,衬衫也都缝了补丁,整齐地摆在阁楼的长凳上,只是我不晓得是贝克太太还是爱莉帮的忙。当然,我没有把贝克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她是和蔼可亲的长辈,也许只是母性使然,但有一天,柯斯迪开口了。

“‘你听好,她看上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少胡说八道,她当我母亲还差不多。’

“‘有什么关系?放手追就对了,老弟,我不会妨碍你的。她虽然不年轻,但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喂,你有完没完。’

“‘有什么好犹豫的?不用在意我。我可是通情达理的人,晓得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道理。我也不会怪她的。你还年轻,我也年轻过。青春不等人啊。’

“我实在不想相信有这种事,柯斯迪又说得这么肯定,让人听了不太高兴。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后来逐渐回想各种蛛丝马迹,包括爱莉说的那些我之前没留意过的事情。待我想通以后,我十分确信爱莉都看在眼里。我刚好和贝克太太两人在厨房的时候,爱莉会突然跑进来,感觉像在监视我们,想要抓把柄似的,我很不喜欢这样。我知道她讨厌贝克太太,不会放过找麻烦的机会。当然啦,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柄可抓,但是她有副坏心眼,难保不会捏造个谎言向贝克先生告状。我既然束手无策,只好努力装傻,无视贝克太太的用心。农场的生活很自在,我也乐于工作,可不想还没收成就提早走人。”

我的嘴角不自主地上扬,可以想象拉里当时的模样:穿着补好的衬衫和短裤,脸孔和脖子被莱茵河谷的太阳晒得黝黑,身材匀称修长,双眼深嵌在眼窝里。我相信,正值中年且丰满的贝克太太一看见他,绝对是春心荡漾。

“那后来呢?”我问。

“那年夏天过得特别缓慢。我们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割完草还得叠成堆。后来樱桃熟了,我就跟柯斯迪爬梯子摘樱桃,贝克太太和爱莉把樱桃装进大篮子里,由贝克先生拿到斯文根堡去卖。后来,我们也开始割裸麦。当然,照顾农场的牲口是例行公事。我们天还没亮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天黑才休息。贝克太太好像看我一直没上钩,也放弃了。毕竟我总在不得罪她的情况下,尽可能跟她保持距离。每天晚上,我累到没力气读德文,晚餐后都直接回阁楼倒头就睡。贝克先生和柯斯迪多半还会去村里的酒馆。柯斯迪回来的时候,我睡得正熟。由于阁楼里头很热,我总习惯裸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