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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生命重于整个地球。”这是昭和二十三年三月十二日最高法院大法庭终审判决词中的一句话(不过,该死刑犯的上诉被驳回)①。尊重人的生命当然是指不能杀掉,而且还应该使他活得更好。

①原文如此。

妙子的父亲被地方法院宣判死刑后,佐山担任了他的辩护律师。刑事辩护的律师费通常没有民事辩护多,而且,辩护不但要引经据典,还要倾注一腔热情。他收留妙子亦可增强辩护的自信心。但是,他非但没有使妙子生活得更好,反而失去了她。这或许会使佐山在职业上的正义感蒙上一层阴影。

佐山尚不想回去。他在多摩游乐园前上了电车,打算去自由丘看看。

佐山在自由丘站下车后,绕过站前的转盘向右拐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路旁的小店鳞次栉比,宛如银座后街,其中也不乏高雅的化妆品商店和引人注目的时装店。

佐山无意识地停在了一个橱窗前,他仿佛初次发现女人的东西是那样的可爱而妖艳。

橱窗里,一对壶形的玻璃耳坠标价一百元,贝壳做的绣球是二百元。

“好便宜啊!漂亮而又……”其实,佐山也不清楚是便宜还是贵。他只是有一种意外的感觉。

佐山从未如此留意过女人小饰品的价格。当然也不仅限于小饰品,因为他根本就没产生过要给市子买点儿什么的念头。

市子是个富家小姐,她不缺任何东西,这一点佐山十分清楚。再说,市子对穿的、用的都非常讲究,他也不敢轻易给她买什么东西。因此,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

“对了!”

佐山似乎突然觉察到了什么。

结婚以后,佐山身上穿的东西,从领带到袜子,他从未自己买过,一切都是市子为他张罗的。周围的人常赞他穿着得体、有品位。多年来,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比方说做西装时,裁缝只是来事务所给他量尺寸,具体的布料、式样等全由市子定夺,连鞋子也总是搭配得恰到好处。

“真怪,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市子为他穿袜子时露出的一双纤柔白皙的手也是那样惊人的美丽。

佐山的内心十分矛盾,他既想为市子买点什么,又想气气她。犹豫再三,他还是离开了五光十色的橱窗。一来,他不想被看成是夫妻吵架后欲取悦对方,二来,他想买一件能给市子一个惊喜的东西。

“先生,您是一个人吗?”

光一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哦,是你呀!我想一个人在附近转转。”

光一提着一只旅行箱,像是刚刚出了一趟远门。

“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江之岛……”

光一满脸通红,显得有些难为情。

“江之岛?”

“嗯,拍了一些贝壳的照片。”

“那是照相机吗?”

“是的。”

看着年轻的光一那怯生生的样子,佐山温和地笑了。

佐山猜想,这两个月来,光一对市子越来越亲密,难道他是爱上市子了?

但是,这毕竟只是他的一种猜测,即便光一真的爱上了市子,他也不至于嫉妒或不安,反而会勾起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兴趣。

“找个地方坐坐吧。”

佐山抬腿走进了一家咖啡店。

“这里到了晚上只点蜡烛。”光一说道。

“到处都是蜡烛。”佐山意味深长地附和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他想起那天晚上应张先生的邀请同阿荣去夜总会时的情景。

光一每当见到市子时,心里便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在那温馨的气氛中,他感到无拘无束。同时,他还误认为市子亦是同感。这次去江之岛摄影,若是同市子一道去那该多好!在远离东京的地方与市子相伴那是多么惬意啊!因此,他给市子发出了那封痴情的信。

然而,市子却一直杳无音信。失望之余,光一更感到困惑和屈辱。他终于下了决心,昨天独自一个人去了江之岛。

光一坐在佐山的对面,心里一直担心市子是否把自己的那封信给佐山看过。他有意将胸脯挺得高高的,但仍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聊起了大相扑的夏季比赛和赛马,不过气氛却比较沉闷。

“阿荣也去了片濑。”

少顷,佐山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今天早上,我见到阿荣了。”光一有意无意地看了佐山一眼。

“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阿荣还说,在这儿见面真是意想不到。其实我觉得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与在先生和夫人面前的阿荣相比,她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吗?”

“她对我甭提有多亲热了,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

这话仿佛像一阵冷风吹到了佐山的脸上。

不久之前,佐山还曾问过阿荣:

“阿荣,你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

“我想留长了以后在伯父的脖子上绕两圈。”

“我想留到这儿。”阿荣用手在肚脐一带比量着。佐山不得不重新反省自己方才的自负,阿荣真是那么容易哄骗的吗?

长发的妙子已经不在了,阿荣还会留长发吗?

昨天,光一从片濑跨过长长的栈桥,踏上了江之岛。当他沿着岛上狭窄的石阶登上山顶时,见到了许多陈列着贝壳的商店。商店里的贝壳是可以出租的,但是,当时正逢星期天,在海边很难拍出理想的彩色照片。

住了一宿,今天光一又投入了工作。当他返回片濑时,在一条人行道上不期迎面遇上了骑车而来的阿荣。

起初,光一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可是阿荣却从自行车上轻盈地跳下来,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时的阿荣与在佐山家截然不同,她如同男孩子一般开朗单纯。

通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孩提时代。

“一见伯父喜爱我,伯母就变成这样。”阿荣将两手的食指举在头上,做成犄角状①。

①日本人用这种手势表示生气。

“我也许在那里待不下去了。”

就是由于这句话,光一便想要刺激一下佐山。于是,他就把见到阿荣的事说了出来。

“当时正赶上天下小雨,我说准备回去,阿荣让我在站前的茶馆等她。她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跟我一道回来了。”

“哦,太好了。”佐山放心似的没再说什么。

咖啡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佐山叫来一个男招待,要了一块非常大的蛋糕,并装进一个白纸盒里。

“有空儿来家里玩儿。”

“好,我把贝壳的照片也带去。我还用剩下的胶卷给阿荣照了几张……”

“我家里没有幻灯机,彩色的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