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2页)

意儿蘸了蘸墨,淡淡道:“这几日胡闹,还没闹够呢?”

“我哪有闹什么?”她垂头抠着手指支支吾吾:“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宏知县,他,他……他对我……”

意儿倒是笑了:“我说他怎么没来由的怀疑你病了,原来如此。”

阿照愣怔,张张嘴:“那你信他还是信我?”

意儿不作声,写完家书,仔细检查一番,搁下笔,到旁边洗手。

阿照默然上前给她递帕子。

意儿撇一眼,面色如常地擦手:“他若敢碰你,我会扒了他的皮。”

“真的?”

“嗯。”

阿照长长松一口气,心头舒服,眨眨黑亮的眼,抿嘴浅笑。

这时又听见意儿冷清的声音:“你若敢碰他,也是一样。”

阿照僵住。

意儿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下不为例。”说完将帕子搁在架上,转身走向床榻,放下帐幔:“我要歇了,你梳洗完也早些睡吧,莫要吵到先生。”

阿照心里起起伏伏,此刻大气也不敢出,闷声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八月初,宏煜离开衙门,带主簿曹克恭下乡视察滚单法的实施,意儿正式代其掌印,署理县内政务。

不过她并未占用他的地方,每日仍在自己廨内办公,清晨内外巡风、洒扫、提牢、管库等各报无事,六房公文自上而下逐一禀报点对,依次签押用印。放告日和听审日便坐堂听讼断狱,问理词讼。一字一牍,皆有程序。

中秋那日衙门放假,意儿原本在酒楼订了好几桌席,请大家吃酒赏月,没想到黄昏时正要出发,突然有人来报,北隅城隍庙前的凤池街发生一起杀妻命案,街坊民众已将疑犯抓获,交给了巡街的捕快。

意儿忙带人赶往凤池街。此地市井熙攘,人烟稠密,居民都是挣辛苦钱的百姓,一片简陋房舍鳞次栉比,案发处围聚不少邻里,见衙门来人,纷纷让开。

死者黎娘躺在院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瘫坐在一旁,脸色惨白麻木。此人是死者之女漱玉,只见她左脸红肿,还留着掌掴后的痕迹,眼眶发红,但没有眼泪,只是冷冽的模样。

意儿按例勘查盘问,得知这家的男人也就是疑犯陈提嗜赌成性,经常打骂妻女,今日他又闹起来,隔壁听见黎娘一声惨叫,又传来漱玉的哭喊,他们忙跑来准备劝架,谁知竟看见黎娘倒在地上,陈提扔下斧头骂骂咧咧拿走两吊钱,出门往赌场方向去。劝架的人当即高声大喊,周围各家汉子纷纷出动,将陈提抓住。

现场勘查完,意儿命人将死者抬回衙门,等待尸检。

这时外头忽然跑来一对男女,目瞪口呆望着黎娘的尸体,接着那姑娘一把抱住漱玉,温柔道:“不怕不怕,我们来了,我们都在。”

想必是她的好友,闻讯赶来,这会儿听说官差要把漱玉带回衙门询问,当下微恼:“人都这样了,就不能缓缓吗?”

音落,身旁的清隽少年制止:“澜微,莫要妨碍大人办公。”

少女咬咬唇,缄默忍耐。之后他们一路跟到衙门,在外头等待漱玉。

陈提已被收押在监,意儿连夜提审,人证物证具在,他也很快认罪,交代下手的原因不过是黎娘不肯把油米钱拿出来,争执之下他便抄起斧头,用斧背击打她的头部,黎娘当场倒下。

案子呈报上去,这边审完,意儿按《大周律》定拟死刑,具文招解,申详上级。因律法对死刑极为慎重,通常州县初审完,需经府、司复审,之后转刑部复核,再送大理寺审允,最后由皇帝批准行刑。出于谨慎,从初拟到判决旷日累时,这中间被上司衙门驳回四五次也是有的。

若只驳案便罢了,却不知那清安府刑厅推官为何三番五次阴阳怪气,斥责意儿无能,更嘲讽宏煜不会用人。

梁玦倒习以为常:“因朱槐一案牵涉王知府与布政使,这两个衙门的人早已将宏煜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在每份公文里找出错漏参他一本才好。”

意儿闻言皱眉,冷声问:“他们一直给咱们平奚县穿小鞋吗?”

梁玦没吭声。

“为何不呈报给巡抚都院?”

“都是些暗地里的损招,没有证据,搞不好被反咬一口。”

“那他怎么说?”

“谁?”

“宏煜。”

梁玦笑道:“大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平奚县衙门整顿清肃,士气高昂,民生太平,不似朱槐在任时那般贪污腐化,百姓有目共睹,再加上咱们县的公文来往艰难,只怕全省皆知,眼下征税,到年底又是一个坎,到时一并发作,闹一场罢官,省里自然重视,那可有热闹看了。”

意儿听得失笑:“我倒忘了那厮一肚子坏水,惯会对付阴损小人。”

但认真想来依他的性子能如此忍耐也算出乎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