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赵白一心盼着容决回来解救,念念不忘倒也算有个回响。

容决带人剿了两个南蛮王子后便赶回长明村,人员自行安置休息,他则是换了衣服便往薛嘉禾院子里去,结果扑了个空,听绿盈说她带着赵白出去,顿时皱了眉。

薛嘉禾自从离京之后颇有些和他泾渭分明意思,还是第一次主动带着他侍卫单独外出,这不是她作风,除非……她本来就是将赵白当成了目。

想到这里,容决掉头就问了其余守在长明村侍卫二人去向,自己也匆匆进了树林里。

他都不必多猜就能知道薛嘉禾和赵白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赵白看见赶来容决时,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伸手悄悄地指了指前方树洞,在得到容决点头后便自行退开了。

——长公主他可实在招惹不起,还是交给王爷吧。

容决驻足了片刻,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往树洞走去,到洞口时他弯腰往里看去,薛嘉禾果然正抱着膝盖坐在里面笑盈盈看着他。

她同七岁那年长得已经全然不同,这树洞更是也翻天覆地,但容决乍一眼还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时薛嘉禾懵懵懂懂,他则满脑子都是两国战事,两人有过不少牛头不对马嘴对话。

“我记得你当时眉上有道裂开伤口,看来是长好了。”薛嘉禾轻快地道。

容决思绪被薛嘉禾声音唤醒,他微微松开皱紧眉头,在这柔和氛围中跟着放松下来,迈了进去坐在离薛嘉禾不远位置,“嗯,只留了疤,倒没断眉。”

他侧过脸,将左眉展示给薛嘉禾看。

薛嘉禾还真往前凑了凑,果然在仔细近前看时,容决所指地方有一道浅色疤痕,平日里几乎是看不见。

她笑了笑,“我当时觉得十分严重,后来寻人也不忘加上这一条,结果给找偏了。”

孙威眉毛上就有一道类似。

容决低低应了一声,他垂了眼,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坐在树洞最内端薛嘉禾,有点心痒难耐——薛嘉禾带着赵白来这里到底说了什么?她若是生气了话,为什么又看不出来?

“不用赵白承认,我也从过去这段时间蛛丝马迹里猜到不少了。”薛嘉禾拈着手中树叶,平淡道,“若真是情况危急,我也不是不能暂时离开长明村一段时间,免得给陛下带来困扰。”

“你要是不想离开,就不用离开。”容决皱了皱眉,“除非是你自己想走,否则无论是别人还是我,都不会强迫你走。”

薛嘉禾看了看容决,心想这人讲话倒是比从前好听得多了,“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给人添麻烦是这世上最不可原谅事情,所以我尽力不成为任何人负担,也会想办法完成别人对我委托期盼。”

要是再度被觉得是个烫手麻烦话,就会跟陈夫人那时一样被扔掉了。

容决啧了一声,“陈夫人已经是过去事情了,你——”他顿了顿,眯眼道,“我昨天说话,你过了一夜就忘光了?”

“毕竟放完狠话人转头就跑了,我当然记得也不太清楚。”薛嘉禾笑了起来,“不要对我颐指气使下命令,我又不是你下属。”

“——”容决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按住怒火,咬牙切齿地道,“我没你这么叫人操心下属。”

薛嘉禾抱着膝盖将脑袋侧在臂弯上,一点也不怕他,悠悠道,“现在你很好。”

容决没来得及扬眉,就听见了她下一句话。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赶紧回去。”薛嘉禾说,“正如同陈夫人那样,如果不是你去年又再度同她见面,她在你心目中仍旧会是那个善良温柔容夫人,一辈子都是如此。”

容决再度做了个深呼吸,将拇指顶在剑鞘口上冷静了两三息时间,开口时仍然带着火气,“你知不知道你很麻烦?”

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她轻轻地笑了,说不请自己是就如释重负还是别什么情绪,“对不起。”

长痛不如短痛,薛嘉禾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无论她身边站着谁,总要提前做好分别准备,于是等到分离终于到来那一刻,她便不必太过伤心。

陈夫人走了,小将军走了,先帝走了,绿盈终有一日会走,容决当然也不例外。

薛嘉禾提了裙摆站起身来,她平静地拍了拍沾在上面叶片,对沉默不语容决道,“既然摄政王殿下能想明白就最好不过了。时间不早,回长明村吧。”

容决冷笑,他抬头盯住薛嘉禾,眼神比十一年前少年更为凶狠锋锐,“我想听是你对我一句道歉?”

薛嘉禾扬眉,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容决跟捕猎豹子似欺身逼近,按住她肩膀往后掼去,一眨眼功夫便天旋地转,失去平衡向后跌去薛嘉禾下意识闭了眼睛准备迎接将至剧痛。

可落地之间,容决手掌扣住了她后脑勺,两人跌倒在叶片堆里,带起一地新老混杂树叶,却一点也不痛,倒是肩膀被人牢牢按住桎梏感分外明显。

薛嘉禾睁开双眼,双手都在别处容决正一口气将落在她脸上半片叶子吹开。

被气息打了一脸,薛嘉禾又条件反射地紧闭了双眼,而后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早就说了,摄政王殿下在我身上不过是浪费时间,我早就劝过你。”

“你别说话,我来说。”容决火大地放松了两分手上力道,察觉薛嘉禾没有逃跑意思才面色稍霁,“你一直都麻烦得很,我难道今天才知道?”

薛嘉禾拧了拧眉,倒也没反驳什么,她静静地看着容决,等待他接下来话。

“虽然看起来一点不挑食、什么苦都能吃,其实只不过是强迫自己将不喜欢东西也咽到肚子里去,还刻意装得毫不动容。”容决冷声道,“是不是?”

薛嘉禾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做人哪能真没有喜好?

“我在汴京时,对你说过每一句重话,对你认识人做过每一次威胁,你嘴上说着扯平,心里其实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

薛嘉禾:“……”又不是生病失忆,哪能想忘就忘。

“去护国寺时,你明知道我故意给你卖破绽,但你还是毫不犹豫地跑了,是不是?”

薛嘉禾:“……”那时候不跑,以后就真没有跑机会了,容决故意疏漏就这一次,她会不抓住这千载难逢机会?

“其实你也知道,你这次从我手里跑不掉了,所以才急了,又跟我摊牌又故地重游,”容决拉近两人间距离,他几乎是用鼻尖顶着薛嘉禾鼻子问,“想找理由逼我放弃,我说错没有?”

薛嘉禾不由得蜷起手指拢在了掌心里,觉得有些困窘难堪。

她做这些事时,其实脑中并没有一下子便将这些想得如同容决说出口这样清楚明白,只是顺着自己要远离他心意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