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谁是你媳妇

几个大汉不依不饶地对着少年拳打脚踢,渐渐的,少年后背浸染出了血渍。

其中一个壮汉眼中闪出变态的深色,抽出一根竹棍,想要冲少年后背直接捅上去。

正此时,一物飞溅过来,正好打在了正要迈腿狠踩男孩子的壮汉肩膀上。

“哎哟……哎哟!”那壮汉当即双膝跪地,歪在地上疼得打起滚来。

那物滚落下来,众人一看,原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子。

“他奶奶的,谁干的?”另一壮汉狠眼横视围观人群,那凶狠如狼的眼神,目之所及,路人退成一片。

面对这样的煞神,任谁都退避三舍。

“她!”

明月辉的腿呛然一痛,原是一根拐杖狠狠敲打在了她的小腿内侧。

她不自觉地,向前跌走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回过头来,方才与她说话的驻杖老头,此时脸已经逢迎成了一朵菊花,“老朽亲眼见这小贱蹄子谋害大人。”

大人?明月辉暗笑,这般刁奴算个篮子大人?

周围的人湖水一般退了下去,还悉悉簌簌来来谄媚的附和声——

“就她,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我刚刚瞧见她扔了暗器打伤大人!”后面一名红衣少女发出了尖细的声音。

暗器……明月辉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又没有练过掷铁饼,不过就是捡了块石头暗自丢过去么……

这么个壮汉还不如孩子耐打,怎怪得了她?

“她活腻了,敢碰程家的人!”

“这程家贵女可是堪比皇族的金贵人,一路上多多照拂,心肠比菩萨还要好上三分。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接二连三地忘恩负义……”

“啧啧啧,程家娘子的东西都敢偷,程大管家的人也敢打,敢在天王老子头上动土,真是活腻了!”

一声声的嘲讽淹没了明月辉,她隐隐约约听出,这家几个壮汉是一个程姓世家畜养的刁奴。

西梁最顶级的士族莫过于谢、袁、王、庾几家,近些年来,云帝母家,莫家也算是异军突起。

无论西梁老牌士族,还是以后的东梁江东新贵,她可都没听过有姓程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鸡,敢在流亡路上称王称霸。

几个壮汉凶神恶煞走了过来,明月辉眼皮都没抬,这个动静已经闹得够大了,有人会替她办了他们。

“见了爷几个,还敢戴斗笠遮遮掩掩?”

“也不知丑成啥样,让兄弟几个瞧瞧乐子!”

他们的眼底浮现出淫邪的色彩,其中一个刁奴伸过手,准备一把掀翻明月辉头顶的斗笠。

“啊啊啊!!!”蓦地,凭空惊起一阵惨叫,随之时骨骼咔嚓而断的脆声。

沈忌带着几个巡逻的士兵及时赶到,方才那一刹那,是他直接制住了刁奴,毫无留情地顺势卸下了那人的胳膊。

“你……你不知道我家娘子是谁吗?”另一个壮汉鼓起勇气,畏畏缩缩地威胁道。

明月辉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差点没笑出来。

这没眼见的奴才,人家都还没开始拼爹呢,他在这里拼起了主子。

“本将倒是要见识一下,这比天王老子还高的程家娘子。”沈忌嘴角挽起深深嘲讽,他是朝廷亲赐的骑都尉,称一声本将理所应当。

或许是威压太甚,也或许是背后的朱雀旗太过昭彰,之前帮衬程家刁奴说话的人群全都噤若寒蝉了。

之前用拐杖抽了她的老流氓,更是灰头土脸地掩面想要溜走。

明月辉才不管这群垃圾,她揎开这些人,直直走向了那个男孩子,“你没事吧?”

那少年吃力地爬起来,他的背脊被打得有些佝偻,擦了擦嘴角的血,咕隆咕隆了两声,结果却呕出了两口血。

“喂?”明月辉再喊了一声。

男孩子比明月辉还矮了一个头,看起来瘦小无比。

他埋低了头,搂着怀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头撞过了明月辉,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明月辉被撞得连退了两步,她的白衣常服上沾了些那孩子的血,她本来平白生出的那股气,也随之偃旗息鼓。

……

……

江边芦苇飒飒,水葱倒栽清澈水底,油油地飘荡。

四望皆空阔,孤舟泛渺茫。

明月辉撤了斗笠,蹲在江口汲水。

她其实不止为了汲水,一方面也在等沈忌。

这位暴躁老哥说是想见识见识那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的程家娘子,便点了队兵,直接将那几个卸了胳膊的刁奴拖着,闯了人家地盘。

只是在偶然间,她撞见了方才挨打的那个少年,他正与一身形瘦削的成年女子一道,背着明月辉坐在不远处的江畔。

明月辉俯下身,不自觉地观察起来。

那女子似乎染了病,仅一个侧颜,便能察觉出凹陷下去的脸颊。

只见那少年沉默地从怀里掏了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硬馒头,明月辉甚至还能看见馒头上面长着的霉斑。

明月辉这才知道,原来那少年偷的,只是一个长满霉斑的馒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个堂堂世家,却为了一块破馒头而草菅人命。

“你吃。”男孩子装作不经意地,把这枚硬馒头递给了女人。

女人看了他一眼,“你呢?”

女人的声音异常古怪,喑哑得如同破烂的风箱,明月辉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吃饱了,不饿。”少年拍了拍自己肚皮,朝明月辉漏出的那半边脸上,浮现出小小的、腼腆的酒窝。

这样子看起来,他才像一个鲜活的人类。

女人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看样子是饿坏了。

少年忙给她递水囊,“慢点吃,慢点吃。”

……

少年过来重新汲水的时候,女人再一次倒头睡在距离不远的,铺满了干草的板车里。

明月辉估计这一路上,少年就是这样将病女人一步步推过来的。

“诶,你还记得我吗?”明月辉见少年提着水囊走了过来,摇着手打招呼。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只是那簇瞳仁里的暗芒,或许只是心中一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恻隐,令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少年没理她,一脸冷然地坐在大石上,解开绑在头上的褐色绑带。

绑带浸满了血,一泡进水里,暗红色的血渍一圈一圈蔓延开来。

他额头上破了食指长的一条口子,微微结痂了,看起来深可见骨,异常恐怖。

少年闭目小憩,整个人憋的那口气萎顿下来,仿佛小小的背脊上压了千斤重。

“诶,看不出来,你这孩子还真孝顺。”

明月辉从腰间解除小囊,里面装了些干脯、肚肺等小食,反正她也吃不完,“偷来的馒头给你姨吃,从小就知道尊老爱幼。”

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少年猛然睁眼,竟用一种劲劲的神情盯着她,“她不是我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