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插入金针

“师父……”明月辉问道, “有没有什么方法, 能让我忘掉哀牢山上的经历?”

袁芳尘:“明月?!”

平楚老人:“明月!”

烛火晃荡,不止是袁芳尘,此话一出, 连平楚老人都无法保持镇静了。

“别说胡话。”平楚老人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明月辉捏了捏手,努力从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明月没说胡话, 明月清醒得很。”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口无遮拦的, 怕就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不好了。”明月辉说道。

“况且,替代师姐, 我心中始终有愧。袁伯父和袁家对我越好,我就越是备受折磨。”灯火之下,明月辉那张纯美小脸上的神情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决。

“若真要我替嫁,就请封了我的记忆吧,让我真的以为自己是袁芳尘。”

这样,她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这样她才能义无反顾地上路。

”不行。”本事袁芳尘求的明月辉, 临到头,袁芳尘反悔了,“若是这样,师姐不会让你去。”

现在的明月辉,起码允文允武,哪怕十个人, 不,哪怕二十个人与她敌对,也不是她的对手。

若她没了记忆,先不说师父教她那些经纬道理,就连基本的武学招式都记不清楚,怎叫袁芳尘忍心,教她去闯龙潭虎穴?

明月辉摇了摇头,没有看袁芳尘,反而是一直盯着平楚老人,“师父,明月明白,这是明月的命,不止是为了师姐,也是明月必经的宿命。”

“只是明月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代替师姐的身份。”明月辉乞求一般瞧着平楚老人,“求求师父垂怜,勿要让明月这一路上,被自己的心魔折磨,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明月呀……”平楚老人叹息。

明月辉并了腿,端端正正朝平楚老人拜了三拜,“请原谅明月的擅作主张,明月只求一个心安。

眼见平楚老人的脸上,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悄悄抬起头偷瞄师父的明月辉心中明白,自己成功了。

她相信平楚老人也明白,那种时时刻刻被良心折磨的痛楚。

“明月,为师有一方法,你且先听。”平楚老人道。

明月辉珍重一颔首。

“以金针封脑,为师的针不会插得太重,一直普通的大夫便能取出。”平楚老人缓缓道,“待取出后,你将忆起哀牢山上的所有。”

听到【金针】二字之时,没来由地,明月辉左眼皮跳得厉害。

她原本一往无前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瑟缩。

她也不知为何,【金针】二字就如一根刺,莫名地刺进她原本强自镇定的心澜。

然而这种瑟缩很快被她克服了,她向平楚老人和袁芳尘扬起了大大的笑颜,“好!”

袁芳尘本来还欲说什么,被她一把拉住了手,紧紧握住。

那一份不若退缩的坚决,也通过手心里灼热的温度,传递给了袁芳尘。

两个少女在灯火下久久不语,终于静静地最后相拥。

……

明月辉想到过,有一天还会再一次躺在师父的这张诊疗床上,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会是此时此刻……

整个过程她都紧紧握着袁芳尘的手,她害怕分别,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别来的这样快。

直至……躺在床上,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都这样紧紧地……握着袁芳尘的手。

她执意要暂时封锁记忆,还因为一件事,她一直没说——

其实她害怕极了,害怕离开师父师姐,害怕离开哀牢山。

她从有记忆的一刻起,像一只啾啾的小雏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看见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他们俩人扶养她,教她说话、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教她恢复心智。

这四年来的每一天,每一个时候,他们都陪伴着她。

明月辉没有亲人,与尘世的唯一联系就只有盒子里那几个孤零零的小面人。

师父与师姐就是她的世界,就是她的亲人。

哀牢山就是她的家,山上的小熊崽、小孔雀、小鹿、小狐狸们都是她的朋友,填满了她所有的世界。

她很胆小的,完全没有法子想象离开她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所以她才想暂时忘记,只有这样,才能止住那种打心底的懦弱与无能。

她真的很想说的……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可不可以不要去……她可不可以一直陪着师父和师姐?

就三个人 ,永永远远的?

可皇命不可违,袁家也不得不救,这权作她对袁芳尘多年照顾的报恩,其实她一直想报恩的,她不后悔的……

她紧紧地握住袁芳尘的手,以此来加强这种信念,逼迫自己,不要从这张床上逃下去,不要……不要逃下去……

渐渐地……她没了任何思考……

……

明月辉醒来,她的怀里,放着一个盒子。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轻轻打开了这个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些小面人。

有诸葛亮、有周瑜、有雷震子、有玉面狐狸、有巫山神女、有楚庄王……

她只觉得好生怀念,却不记得为什么要怀念这些小玩意儿。

“芳尘!芳尘,你还好么?”这时,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边的小几上。

“为父跟山下的熊总兵说了,你病了,暂时再缓两日走,可好?”中年男子满眼都是心疼与关心。

明月辉虽不认识他,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般显而易见的亲近,她不忍去辜负。

短短两日之内,她重新认识了袁家众人,有阿父袁广涯、有叔叔、有伯父、有舅舅裴元知……还有一些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她还有一个长得很孩子气的师父与不常露面的师姐。

听说她那天晚上摔了一跤,脑子磕到了床沿上,才忘了大部分事。

她原是五岁被送到哀牢山上来的,此番袁家众人要将她接下山去,一路向北,直直到天都洛阳。

在那里,女皇陛下给她安排了一场婚事,嫁给一名叫做司马沅的宗王。

司马沅,明月辉念着这个名字,辗转反侧,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的经历一片空白,还没有知晓太多事,便这样突兀地要嫁人了,心中的惶恐一刻更胜过一刻。

要走的那天,师父和师姐做了一大桌子菜。

有满满两大盆的油煎山坑鱼、清炒白芽、卤香猪蹄、野菌烧鸡、虾油焖鸡腿……

少年样的师父给明月辉夹了好大一碗油煎山坑鱼,“这个可好吃了,芳尘尝尝看。”

明月辉夹起小鱼丁,放进嘴里细细嚼吮,咸甜的味道充斥口鼻,味蕾爆炸开来,果真好吃。

“真是好吃。”明月辉夸赞道。

平楚老人慈祥地笑起来,“吃吧吃吧,这一次师父再也不抢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