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陆茜

妇人云鬓高髻, 鸳鸯海棠纹玉簪斜插鬓边, 徒添风流。

她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相美艳,衣着华贵, 乍看之下,与如今流行的清高孤冷的寡妇风格相去甚远。

陈凉真断定, 这一定不是正室, 指不定是哪个老爷宠爱的偏房。

陆正太阳穴青筋直冒,他就不明白了, 这些陆家的贱婢家奴为何偏偏非要在这种时候给他找茬,”管家, 送青姨娘回房,勿要在郎君面前丢人了。”

陆正重重咳了两声,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眼神一对,立即会意主人要求,领了两个护卫来,准备拖走青姨娘。

哪知青姨娘同样会意了他们的打算, 就像只身手灵活的兔子那般, 纵身挪到司马沅身前,她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司马沅大腿,“小郎君,小郎君,妾身知您心肠好, 求您救救妾身的女儿。”

她心知,连陆正都要跪的年轻人,除了御座上的那人以外,怎可能还有其他人。

如今也只有他,能救她的女儿了。

“贱婢,陛下岂是你能随意碰的。”陆正言罢,一脚踢在青姨娘肚子上。

青姨娘闷哼一声,痛苦得小脸扭成了一团,登时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

那陆正见青姨娘呕血,神色似有不忍,就是那一瞬,他重新肃了神色。

”快拉走,莫脏了陛下的眼。“陆正吩咐侍卫。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司马沅陡然一惊,他此时才明了到,为何中原世家不喜在江东走动的真正原因。

吴人易动轻安,礼法之道自是与中原不同,比如刚刚那一脚,放中原哪个世家之主,都是做不来的。

两名侍卫向前,欲捉拿青姨娘,正在此时,司马沅锐眼一抬,“别动她。”

本来陷入绝望之中的青姨娘一听此话,登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感激地仰头看向了司马沅。

“夫人请说,到底情况为何?”司马沅客气道。

“妾身……陆青氏,乃陆家家主的妾室……妾之小女陆茜,年方十四,性格乖巧敏顺,从小与其嫡姐陆氏采薇交好。”

“大姑娘自京口回来之后,一直被关在族中祠堂。茜儿受不住大姑娘哀求,偷偷放其离开,并替其跪祠堂、抄佛经……遭夫人的侍婢发现后……老爷说,要……要以家法处置……”青姨娘说到最后,嘴巴忍不住恐惧到哆嗦颤抖。

原来这青姨娘有一女,名叫陆茜,年方十四,恰恰比嫡女陆采薇要小一点点。陆采薇大闹京口之后,被沈忌擒拿了回来,一直关在族中祠堂那里。

许是关系实在是好,许是陆茜本身软糯可欺,在陆采薇的苦苦哀求之下,陆茜偷偷放走了陆采薇,并代替她在祠堂罚跪、抄佛经。

无奈一朝被正房侍婢发现,陆正与正房降怒,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小小庶女身上。

此时嫡庶区分本就严格,妾室就是变相的家奴,连生的儿女也与正房所出的嫡子嫡女都有天壤之别。

“家法为何?”司马沅皱了皱眉头。

“一……一百大板……”青姨娘浑身一个激灵。

一百大板,此时司马沅尚且不清楚陆家的板子到底有多重,且观青姨娘的形貌,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出,这一百大板下去,那姑娘怕是就要这样去了。

“陛下,休要听她胡言乱语!”陆正气急了,若不是沈南风阻拦,早就想把眼前女人的嘴给撕烂了。”

“陆正!”那青姨娘眼睛骤亮,“你个畜生,枉我十六岁为你开|苞,兢兢业业服侍你近二十余年,你便是这样对我,对我们的女儿的?!”

听到【为你□□】四个字,沈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陈凉真的眼睛也亮起来……司马沅憋着严肃,耳朵也不自觉竖了起来。

原来眼前的青姨娘,是为陆正开|苞的通房丫鬟出身啊……

陆正一时间,耳廓与脸颊俱红。

只见那青姨娘又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小郎君之恩,罪女下辈子,定然结草衔环相报!”

言罢,眉宇一横,直直朝柱子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特别是陆正大猪蹄子,眼光中少有地激起了千层波浪,身形不由自主地奔上前去。

只得高手沈南风,眼疾手快地瞬移到青姨娘身前,两根指头捻住她的衣物,拉离了门柱不说,顺着惯性就将妇人往地上一掷。

就跟掷铁饼似的,姿态还挺优美。

所有人的眼睛又是一大,只听那妇人一声痛呼,虽然性命没有大危险了,可是身体……估计会骨折吧……

“大哥……”司马沅见沈南风很自然地拍了拍手上灰尘,不由地嘟囔了一句。

“大哥……”同样地,陈凉真也有点无风自乱。

三个月的相处,两个人心中都门请,为啥沈忌会那么熊。

其实熊是有遗传的,正所谓爹不熊何以儿子熊呢?!!

其实两个人心里还有句话,就是沈南风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虽然十五岁有孩子对于世家来说也是惯常的事,可沈南风与沈忌站在一起,无论如何给人的感觉都是兄弟胜于父子。

那青姨娘还处于惊惶之中,整个人估计也被沈南风摔到了根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司马沅只瞥了一眼,便道,“青姨娘,若是还起得来,就给孤带路吧。”

青姨娘一听,眼泪花花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奋力想让自己爬起来,蓦然间,瞧见自己上方搁着的一只小手。

那个一直剥橘子的姑娘怀着温柔的笑意半蹲下来,“青姨娘,陛下已经答应了,婢子来扶着您走吧。”

“小……”本来想说【郎君】二字,青姨娘半途改了口,她一手被陈凉真扶着,一手一指堂外的正南方,“陛下,且跟奴家来。”

陆正想上前阻止,被沈南风瞥了一眼,脸色青一处白一处的。

他心中倒对着小娃娃般的皇帝没有啥畏惧感,可这清河王……大梁战神清河王啊……三十万南羽精兵,振臂一呼,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将他淹死。

一群人就这样来到了陆家祠堂,还没靠近便听到笞杖的呼啸声。

他们走得快,陆家没来得急粉饰太平,走近来就是陆家对待庶子庶女最真实的态度。

一个着青绿裙衫的小姑娘趴在案桌上,硕大的笞杖落在她的臀部,板板到肉,她的背部浸满了鲜血,每一挥板,便带着浓腻的血肉。

执行家法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凶神恶煞的模样,见了那血,眼底还微微发着锃亮的光彩。

“住手!”司马沅见那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婆子有大夫人手谕,谁敢阻拦?!”一个婆子看也不看来人,将笞杖高高举起,眼见又要打了下来。

“刁奴!”陆正气急了,平日里他这个夫人善妒得紧,在府内可谓是只手遮天,可如今不是嚣张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