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谢公的情

谢如卿倒了一杯水, 明月辉坐在床上, 顺手便递给了她。

明月辉接过茶杯,抱着腿,举着臂, 安安静静地小啄起来,她的小脑袋一耸一耸的, 像一只穿着水红棉袄的花母鸡。

谢如卿摇了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女人想一点美好的比喻。

他努力想了想, 他眼中最美好的小动物——那便是啾啾吧。

头已经秃完了的啾啾,连平楚老人生发水也拯救不回来的啾啾, 本来低着头啄着清水,可一见到他,不顾已经老态龙钟的身体,撒着小脚丫便跑了过了,求抚摸,求抱抱。

谢如卿的眼神, 一下子就柔和了、软化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的头毛。

她感受到了他手掌的热度, 蓦然抬首,“怎么了?”

“像啾啾。”谢如卿道。

明月辉一愣,她哪里像啾啾了?!啾啾这么丑!!!

转念一想,那只啾啾,不看脑袋也挺可爱的,“啾啾好么?”

谢如卿脸色一沉, “啾啾死了,她死后不久,她的小老公们又找了新欢,还生了很多子子孙孙,把芳华宫的屋檐都占满了。”

“啾啾的尸体就埋在屋檐下面,她的灵魂便天天见着她的小老公与新人恩恩爱爱,真是好惨啊。”

明月辉想象着这个场景,水也喝不下去了,“确实,很惨。”

谢如卿转身,坐到了她面前,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瞎子还活着,却比它还惨,不是么?”

明月辉耸然一惊,却又避不开,下巴被他捏得热热的,又有点生疼,“你,你放开!”

“看着自己的妻子生生嫁做他人妇,与别人恩爱,身子留着别人的痕迹,你认为瞎子不比那只死鸟还惨吗?”谢如卿执拗地不放手,眼神倔强而绝望地盯着她。

盯得她愧疚,盯得她心中发慌,可瞬间她又找到了这句话的破绽。

【死鸟】,他刚刚说啾啾是【死鸟】。

要是啾啾真的死了,他才不会这般不敬的话语呢。

明月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了解他,了解他敢爱敢恨的内在,了解他心软又嘴硬的脾性,“你骗我。”

谢如卿:“……"

“啾啾没死对不对?”明月辉睁着眼问他。

谢如卿微微偏了头,像是赌气一般,“嗯,骗你的。”

其实主要是想类比一下,并非咒那死鸟真死。

他可羡慕啾啾了,就算啾啾变得再老了,再丑了,四只身强力壮又羽毛丰沛的小老公从来都不离不弃,前呼后拥地照顾着她。

他还没嫌明月辉丑了呢,怎么她就嫌弃他起来了,不要他起来了。

可是,这都不再重要了吧。

反正,这般苦苦等待没有尽头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啾啾老了,很老了,可她还活着。”

“瞎子觉得,她会陪瞎子最后一程的。”

说完,蓦蓦地瞧着窗外那一方天光。

明月辉心中愀然一紧,她慌乱地抓着他的衣领,“你说什么呢?谢如卿,我不许你乱说!”

她不许谢如卿乱说,在没见到谢如卿之前,她设想过千万种拒绝他的方法。

可真正见到了他,她才发现,她不忍心,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就算她没了记忆,她也知道,若是他不好了,这一定是世界上最不好的事情,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谢如卿送了禁锢她下巴的手,随手又收走了茶杯。

“喂,谢如卿,你听我说的话了吗?”明月辉转身,以手撑着身子,朝他低吼。

“啧啧,以前谢公谢公地叫,现在谢如卿谢如卿的喊,越是离你近点,你便越是不珍惜吧?”谢如卿放好了茶杯,一步步走了回来。

“你,你这是诡辩!”明月辉说不过他,她遇到谢如卿总是吃瘪的。

就像是司马沅遇到她,司马沅吃瘪。

她遇到谢如卿,她成了吃瘪的那一个。

这般想着,她气一不顺,差点就栽倒了。

谢如卿赶紧扶住了她,“身娇体软的娘娘,想要躺一会儿么?”

明月辉瞪了他一眼,【身娇体软下一句,不就是易推倒么……】

见他嘴角含着笑,越看越像只狐狸,可她力气小,被他就这样扶回了床榻,随后他也脱鞋上了床。

明月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共上了一个床榻了。

“你……你能下去么?”明月辉面色绯红,她直觉这是不好的。

可武力值在那里去了,她可打不过谢瞎子。

这般说着,谢如卿亦躺了下来,转过身子,一双湛然清目凝视着她。

“你,你要作甚?”明月辉赶紧别过脸去。

不是她定力不好,任谁近距离见了那张脸,那双眼睛,能顶得住的?

能不心如擂鼓,砰砰直跳的?

然而谢如卿的手臂已经揽过了她的腰,把她翻了过来。

“别怕,瞎子不碰你。”谢如卿温柔道。

说她,他的双腿,轻轻缠着她的腿。

明月辉眼睛跟刀一样瞪着他,还说不碰呢,这是啥,这是啥……

可谢如卿完全无视了她的眼神攻击,自顾自说道,“瞎子好累,想睡一会儿,陪陪瞎子可好?”

明月辉正想说,陪你麻批。

可她正在酝酿着脏话没有出口,引她入怀的男人当真闭了眼。

“诶,你——”明月辉语塞。

“喂,你——”明月辉戳了戳他的胸口。

她觉得这人可当真无理取闹,不由分说上了别人家的床,抱了别人家的妻子。

可若是她在那第二根针的记忆中,当真成过他的妻子,那他岂不是真的很惨……

明月辉觉得这人可真是无理取闹,

可她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清清浅浅的,给人舒服的感觉。

这个人不打鼾,还挺好的。

明月辉不禁思绪偏飞,谁嫁给了他,夜里睡到他身边,还蛮好的。

他的身上,有股芳草的香味,不同于司马沅身上的龙涎香。

又好闻,又给人以安心的感觉,舒服到她也昏昏欲睡。

明月辉眼皮打颤,男人的怀抱就像是大鸟的羽翼,给了她安心的感觉。

就算胸前的伤口还在痛,而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也不那么慌乱和厌恶了。

不,她从来没厌恶过,她只是逃避。

逃避那段刻苦铭心的感情,逃避那段纠缠到灵魂的关系。

独留他一人,在泥沼里打滚。

明月辉摇摇脑袋,脑子涨涨的,不知为何,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

她总觉得,脑袋里还插着的,唯一的那根针有松动的痕迹。

真奇怪啊,难道是两根针联动着,这一根拔掉了,另外一根也……

明月辉想着,不知不觉闭了眼,脑袋的疼痛令她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