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强壮

屏风内周逊抿着唇,屏风外周采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说了一堆,中心思想可归纳为几点:

1.皇上把周逊带回宫殿有伤大雅,周逊毕竟是王爷的人,皇上不可因一时贪恋美色损害自己的形象。皇上是如此的英明神武,周采自然是相信皇上,可外人看了不知道又会在心里如何评价。

2.周逊同王爷伉俪情深,周逊会突然发难,王爷也并未想到。或许是因周逊和王爷吵架,脑子不清醒,精神错乱才会刺杀皇上。

3.周逊深爱王爷,为了与他在一起不惜和家里人闹翻,皇上不要夺人所好。

他这番话说得周逊浑身都在发抖,他咬住自己的牙齿,听见自己手指骨节发出的清脆“咔咔”声。

……已经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是会被周采轻易地激起怒气。

他冷静而残忍地审视自己。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张着嘴,似乎在消化过剩的信息量。最终,他露出了一个“一位皇帝已经放弃了思考”的表情:“朕……和语文书之间,的确确乎是没有发生什么的。”

说完,他极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这是历情劫?对,妖精都要历情劫……可是语文书成了精……也要历情劫?’

听见他这句话,周采眯着眼睛笑:“微臣知道。”

“你要带他回家,那就带他回去好了。你是周逊的哥哥,也是朕的好朋友,朕对你放心……”

皇帝话音未落,周逊已经从屏风后走出。

周逊换了一身新衣,他原本就生得好看,衣物上的葱茏墨竹越发衬得他清傲挺拔。周采见了他身上的衣服,肩膀微微动了动。

他记得这身衣服。衣服的面料是最好的流光锦,柔软雅致,阳光下色泽如流云,暗处映着月光隐隐如浮光跃金,故因此得名。流光锦是苏州的贡品,一年也只得那么三匹。

至于其上所绣的墨竹更是栩栩如生,周逊行走间,那竹叶也似被风吹拂着娑娑作响,使得他如从山间竹林中穿行而来。这般精湛的绣法,也只能是来自宫中最顶级的绣娘。

然而比起这身衣服的昂贵华美,真正让周采眼神微暗的是另一件事。

——

这身衣服,分明是皇帝的私服!

周逊……居然穿着皇帝的衣服?

周逊意识到周采正盯着自己身上看,他心中略微有些诧异。

周采此人比起金银珠宝,更爱名声势力。像他这样的人最是“好涵养”,不应该仅因这身衣服就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难道……

“舍弟身上这衣服看着倒是有些眼熟。”周采笑吟吟地看向皇帝,“微臣记得皇上似乎也有一套相像的。皇上与微臣微服私访、去看庙会时,穿得似乎便是这一身,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这衣服……可是小太监不懂事,拿错了的?”

周逊终于明白了。

他原来是认出这身衣服的原主人了——得皇上宠爱,能自由进出宫闱的状元,又怎么能认不出来。

可是皇帝居然让他……穿自己的衣服?

周采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在责怪小太监拿错了衣服,又像是在表达自己与皇帝是如此熟稔,一起微服出宫,一起逛庙会……

他对皇帝又是如此上心,皇帝只穿过一次的衣服,居然也被他记在心上。

周逊看向皇帝,皇帝的脸上果然流露出几分尴尬。

“这……你居然记得我穿过?”

周采微微一笑:“皇上的事,微臣都记挂在心里。”

周逊在心底冰冷一笑,他并未开口。皇帝却像被拆穿了什么一般,“唰”地一下转头看向他。

他这幅慌慌张张的模样,反而让周逊有些意外。

他是想向自己解释什么吗?可是……

他又何必向他解释呢?谁不知道皇帝与周采向来关系甚好……

“给你穿了二手衣,对不住啊。”皇帝道,“嘿嘿,时间紧,来不及给你做件新的书皮,以前也没给你包过书皮,这回补上……不,衣服。朕就和小邓子说,让他从朕的衣服里选件贵的,稍微改改尺寸给你。你放心,虽然是二手衣,但绝对干净,别嫌弃啊。”

周逊:……?

周采:??

……等等,这是二手衣的问题吗?周逊突然有点无言。

他总觉得事态又拐偏到了另一个方向……感情皇帝紧张,是怕他嫌弃自己的二手衣?

周采却很快收敛好了表情:“还请皇上……”

皇帝喝了口茶,他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转头对周逊道:“刚刚正好说到你,既然你兄长来接你,那……”

“皇上昨晚才与我同床共枕过,这么快就要让我回去了?”周逊语气淡淡道。

周采真是好涵养,听了这话也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皇帝又道:“先生,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说自己劳累吗,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早饭吃了没?”

他表情真诚,心思坦荡,说起话来也是没那么注意。话中的劳累也是指周逊下狱劳累。

可旁人听到耳朵里,却未必会这样想了。

周采终于无法忍耐,他低下头道:“既然陛下早有成算,微臣也不多说些什么了。”

皇帝说:“也是,一大早上的和你说了这么半天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先下去吧,朕累了,想歇会儿。至于周逊的事儿,朕自然会安排好的。”

周采:……

……这是嫌弃他话太多了?

“是。”周采依旧在笑,“臣先退下了。”

只有周逊看见他指关节都在发白,他看着笑面虎难得露出的这模样,心里居然隐隐有些快意。

临要退下,周采却又转向他,一副很担心他的模样:“阿逊,我知道你一直对王爷心中有怨。但过去的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长伴在王爷身边的那个人毕竟是你。有些事……就不要再多想了吧。多思无益,还是过好当下为上。”

他言辞恳切,神情忧虑而真诚,真像是在规劝糊涂弟弟的兄长。

周逊懒得理他假惺惺的模样,动了动嘴唇,对他比了一个“滚”的嘴型。

周采权当没看见。他对周逊担忧地笑笑,向皇帝施了礼,在太监的引领下故意做出一瘸一拐的姿势下去了。

他刚要下去,耳畔便传来皇帝的声音:“你等一下。”

周采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头,却听见皇帝道:“下次进宫时带个拐来吧。”

周采:?

“家里没拐?”皇帝见他表情崩裂,道,“没拐的话,以后就少出门吧,省得走得累。”

说完,他挥挥手让周采下去。

周采勉力地笑笑,他看着两人道:“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行了一礼,从门口退出。

养心殿里又只剩下周逊与皇帝两人。皇帝似乎是真困了,在周采离开后,便用单手撑住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要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