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西洲的药方

“你!”

他这话搁得倒是轻描淡写, 牢房里的男子却是惊恐万状。他吐着血,还没来得及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狱卒已经进了牢房, 向他走来。

“放开我!放开我!”被几个狱卒抓着, 男人仍旧不住地挣扎着、仿佛一只用力蠕动着的虫,“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章家的儿子!二房的长孙!我认识县太爷!我……”

他不断地大叫着、一连串似的报着自己的身份, 企图震慑这几个抓着自己的狱卒。然而无论他说什么, 这几个狱卒都是八风不动, 心如铁石。

“陆大人,椅子给您搬来了。”

为首的绛色衣衫的青年略略点了点头,旁边的小绛卫掏出手帕, 将椅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他才坐在了椅子上。

眼见哀求或报家谱都没用, 被众人钳制的男子赤红着双眼, 看着那闲闲地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发出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不得好死,你……”

青年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既没有因男人的辱骂而愤怒,也没有因男人的即将受刑而感到兴奋。他神色冷而平淡,就好像这只是他所执行的一个普通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任务。

“既然还有力气骂街, 不如趁这个时候多骂骂。再过会儿,就算想骂, 你也都骂不出来了。”站在他身边的小绛卫居然也不生气, 而是笑吟吟地看着牢里面目扭曲口吐恶语的男人,“陆大人,您说是不是?”

如果周采在这里, 他必然能认出这个笑眯眯的小绛卫正是上回在周府前夸奖他“用膝盖擦地擦得干净”的小绛卫。陆显道没附和他,也没反对他。他用刀鞘敲了敲小绛卫的手臂,继续看向牢里:“手下得干净点。”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牢里响起,连带着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男人痛得在地上打滚,空荡荡血淋淋的口中不断发出“呜呜——啊啊——”的惨叫。

“给他拿块布,把嘴塞住。”陆显道淡淡道。

几个狱卒拿了抹布把它塞进那不断打滚的罪人的嘴里。原本在同白于行聊天的狱卒透过栏杆看了这边一眼,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看到没,那舌头被割出来了,还在地上动呢。”狱卒感慨道,“那刀子快的,说割就割,啧……”

白于行咬着嘴里的稻草梗,素来懒散的他也从草垛上起了身来,隔着牢房的栏杆往外看。

“深红色衣衫,仙鹤流云纹,制式的黑金长刀,黑色皂靴……”他由上往下打量着那边的人,“京城来的……绛卫?”

狱卒惊讶地看向白于行:“哟呵,你还知道绛卫?”

“行走江湖,首先得知道的就是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白于行还盯着那黑色的刀鞘,语调依旧是懒洋洋的,“脑满肠肥的富户能惹,心比天高的穷书生能惹,为富不仁的小官能惹……”

他随口数出七种“能惹”,最后用下巴点了点那边道:“像那边那种人,就是不能惹的。朝廷特派,皇帝直属,随随便便就能拿刀斩下你的脑瓜子,真好啊,我也想这么威风。”

他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却全没有慕艳的意思,而是又叼着草梗倒回了草垛上。

“你这么聪明,怎么还在侯爷家里被抓住了?”狱卒嘲笑他,“你嘴上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做的呢?”

“没办法嘛。”白于行翘着二郎腿,摇晃着脚尖“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说得对,不代表就不会做错……”

男人的惨叫声渐渐地弱了,像是已经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白于行闭着眼,听见那边的小绛卫对狱卒说:“这两个人在狱里,麻烦你们好好‘照料’着。”

狱卒的声音倒是点头哈腰的:“是,是,大人的命令我们都明白。”

“这狱里不干不净的,偶尔病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别拖久了,免得传染了狱里其他的人。”小绛卫的声音里意有所指。

“是,是。”狱卒会意,“下官明白。”

白于行换了个腿翘着,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闭着眼,嘴里嚼着草梗,一串脚步声,却停在了他的牢房前。

“方才听见你在这边说了一些话。”淡淡的声音响起。

白于行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群深红衣服里领头的那个。他站在自己的牢房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官爷,冤枉啊。”白于行关键时刻很会服软装怂,当即就滑跪道,“小的这是仰慕官爷风采,因此在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些溢美之词,小人这可没有一点冒犯的意思……”

为首的那绛卫头头盯着他,他不知怎的,有点全身发毛。

“这人犯了什么事?”绛卫头头不盯他了,白于行刚松了口气,对方就转向了狱卒,开始询问。

“回大人的话。”在这群朝廷鹰犬面前,狱卒回答得老老实实,“这人是青州城里的一个惯犯了,自称侠盗,平时总偷大户人家的东西,偷了几百次,很少失手,只有几次被抓住犯进牢里。这回他狗胆包天,偷了侯爷家的东西,第三回 ,被判了三十年……”

绛卫头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转过来,继续看向白于行。

白于行背后的寒毛竖得更厉害了。

这鹰犬头头始终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什么。白于行动也不敢动,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这人是……看中了他侠盗的名头,要让他去替他做什么事?比如……偷隔壁北魏的军机图?

要真是这样,他到时候是推辞一下再接受,还是讲讲条件再接受?

“原来如此。”绛卫头头冷淡道,“你进去,把他藏在草垛里的那东西拿出来。”

小绛卫顺着他眼光的方向看了过去,道:“是!”

白于行目瞪口呆地被绛卫头头搜走了自己用来从牢里逃跑的道具。绛卫头头把道具拿走,还对狱卒道:“既然判了三十年,就让他好好改造,别再让他逃了。下次他出入时,记得把他的衣服扒光,搜身。”

“你!”眼见那群深红衣服的人走了,白于行气急败坏,他趴在铁栏杆上,大喊,“你们这些绛卫……”

绛卫头头回头。

白于行:“……真是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说着,他比了个真诚的大拇指。

绛卫头头把头转了回去。

绛卫们总算走了。白于行哀叹一声,再次躺回了草垛上。

“你小子还藏着这手呢,”狱卒看了一场好戏,蹲下来嘲笑他,“到了这里就别想逃了,乖乖坐完这三十年的牢吧。”

白于行翻了个白眼。狱卒继续道:“老实点,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法子把你从这里面弄出来!”

“嘁,我小时候算过卦,算命老头说我命里带运,如同鱼水相逢,逢凶化吉,早晚都能飞黄腾达的呢。”白于行道,“你等着吧,我这就是时机未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