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别怕

天边曦光微弱, 坊门虽开了,四下却仍是一片寂静。

裴济没如先前一般早早起身,仍是一动不动地静卧榻上, 泛着红血丝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怀里熟睡的女人。

他几乎一夜未眠。

二人夜里直纠缠至子时方休,若不是见她已筋疲力竭, 困顿不已, 他半点也不愿停下。

只要一想到昨日见到的画面, 想到等天亮后,便要亲自将她送回宫中,他心口便有止不住的痛苦。

仿佛有一头从前隐藏在阴霾中的猛兽慢慢露出张牙舞爪的面目, 正一点点吞噬着他备受煎熬的内心。

昏暗之中, 他伸出手抚上她沉睡的面容,一点一点描画过精致细腻的眉眼。

指腹间的粗糙与面颊肌肤的细滑慢慢摩擦,带起一阵微痒。

丽质似感到自己被爱抚着, 无意识地将脸往他面前送了送,主动磨蹭他的手掌。

裴济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 眼神微黯, 喉结滚动,一侧头便吻上那两瓣红润丰盈的唇, 轻轻吮咬。

丽质被扰得幽幽转醒,睁眼见到靠得极近的俊颜, 有一瞬迷怔,随即便柔顺地回应。

裴济样样都好, 只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又不常见到她,时常会需索无度。

她看出他已在极力克制,但凡她表露出疲惫乏力时, 他便会加快速度,不再纠缠。可正因为这样,她反而对他又多了几分怜爱,有时不愿拒绝,由着他放纵。

快意自然一点不少,只是到第二日总会手脚酸软,愈发惫懒。

就像现在,她才从梦中醒来,稍挪了挪双腿,便感到一阵异样。

好在他总是体贴入微,才察觉她微微蹙眉,搂在她腰上的手便自觉下滑,抚着她的双腿有力的按揉起来。

肌肉的酸乏慢慢得到缓解,丽质舒服得如一只慵懒的猫,趴在他光裸的胸口,满足得喟叹。

只是裴济却有些难熬,身体显而易见有了变化。

他知道她恐怕有些受不住了,这时候便该主动起身,自己平复。可今日他却不想如此,宁愿自己难受些,也不愿放过这一点点与她亲昵的机会。

他抱着她一个翻身,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双掌绕到她的腰背处,慢慢按揉起来。

二人腻在一处,心里都明白一会儿便要分开,却谁也没有说出来。

屋外又亮了几分,寂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三声敲门声:“小娘子可起来了?奴婢送盥洗的水来。”

是春月的声音。

二人几乎同时僵硬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从前夜里私会时,他不敢留宿,即便留宿,盥洗的水也是早准备好,温在外间的炉子上的,像今日这样,还是头一回。

门闩还插着,需有人去开门。

“就来。”

丽质瞥他一眼,只好撑起身子,披上外衫,下榻去将屋门打开。

春月也不久留,将东西放下后,便又退出去,指指身后道:“奴婢去前面守着。”

屋门阖上,裴济随手披了件外衫,便过来抱起她放到膝上,主动递青盐水来,又绞了巾帕替她净面。

巾帕的下沿垂落,擦过她的脖颈,令她忍不住咯咯笑着推他,想自己过去穿衣。

他却固执地又将她抱回榻边,自己拿起衣物,一件件替她穿上。

那双在自己胸前系着衣带的大掌动作间仍有两分生涩,她忍不住伸出食指从他手背上轻轻刮过:“你解女人衣裳的手法可比这熟稔多了。”

他动作微顿,黑黢黢的眼眸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随即闷声道:“我只解过你的衣裳。”

这回换丽质说不出话来。

她可不止解过他一人的衣扣。

这样的事计较起来,总没什么意思。况且,她以为,二人现在的关系,还远够不到那样亲密。

她抿唇沉默,耐心等着他替她将衣物穿戴整齐,才披着发坐到一旁,拿起春月送来的木梳,将头发绾成最简单的高髻。

裴济拿过巾帕和自己的衣物,到一旁迅速洗漱。

丽质一面往发间插金钗,一面饶有兴味地观察他。

堂堂大长公主与宰相的儿子,这幅做派倒与那些常年混迹军营的普通军士别无二致。

若没那一身不凡的样貌与仪表和不卑不亢又淡然自若的冷傲气质,任谁也想不到他出身如此显赫。

实在是大魏贵族中的一个异类。

裴济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转过头来:“怎么了?”

丽质笑笑没说话,见屋里没有铜镜,便起身立到他面前,左右转了转,问:“好看吗?”

裴济微笑:“好看。”

她自然怎样都好看。

丽质这才放下心来,上前替他调了调蹼头的方向。

他捉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嗓音微哑:“我已让石泉悄悄去寻门路,替你办别的户籍了。”

其实这事有些难。

他虽是皇亲贵族,又身居高位,户籍这样的事本不在话下。难就难在他不能以自己的身份行事,得处处不留痕迹。而掌户籍的官员多是品级不高的士曹参军,其中一个便是她的叔父钟承平。

可他不会与她说。

“你耐心等着,很快会有消息的。”

丽质含笑望着他,闻言点头:“好,我等着,你也不必着急。”

二人静静对视,都没再说话。

才是个户籍,便已有些艰难,往后要离开,又会有多难呢?

他不知道,甚至都没有确切可行的办法。可他更没办法让自己袖手旁观,猛兽即将出笼,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缓解一日重似一日的欲念。

不一会儿,春月又送了清粥点心来做早膳。

二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心中都有几分恍惚,吃得也比平日更慢了。

然而片刻后,方才下去用食的春月又急匆匆推门进来:“小娘子,出,出事了!”

裴济条件反射地霍然站起,丽质面色也沉下来,忙问:“怎么了?”

春月将门带上,道:“方才,方才府中派人来寻四娘,说四娘昨日一夜未归,只以为是留宿在这里了,可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却把大娘惊醒了。大娘觉得怪异,便捉了那几个人过来问,这才知道——方才坊门一开,陛下便让人从宫里送了一、一颗头颅到公主府上……”

她说着,脸色已有些泛白。

丽质也面色不好,忍着心中的不适,疑惑问:“何人的头颅?公主的事,与四娘有什么干系?”

春月咽了口唾沫,直摇头道:“那几人也说不清是谁的头颅,只知道公主见了,便提着刀不管不顾冲进咱们府上,将夫人他们都扣起来了,说、说定是他们见不得她好,才到陛下面前胡言,幸好被女官暂时劝住了……后来又见四娘不见了,这才到这儿来寻……大娘说,恐怕是那个扶桑僧人的脑袋……”

丽质僵在榻上,一时只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令她忍不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