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辉月芒

萧满素来不在乎这身皮相如何,先前在客栈被曲寒星大肆吹捧,也不过稍微眨了下眼,有些不好意思,眼下被秦姐当作天上降下的救命福星,内心无甚波动。

他垂眼瞥了瞥秦姐抓住他手指、不断轻拍他手背的那双手,不动声色翻转手腕,抽手放下。

秦姐没注意到这点细节,拿目光喝退在后院无所事事的一众小厮丫头,冲着萧满三人弯眼,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春风:

“你们三人,舞都跳得极好,来来来,快跟我来!”

萧满他们快步跟上。

一路走来,秦姐问遍三人的姓名出身,萧满编了个“姐妹三人来云台镇游玩,听说袖舞回的舞团除了些岔子,正巧她们下一站想去京城,又懂些舞艺,便上门来自荐”的由头。

秦姐听后不曾怀疑,又道:“袖舞回乃是云台镇最大的风月之所,今次进京献舞,一则为了博名声,二来是为了日后迁去京城探路。三位姑娘好颜色,定会在祭典上大放光彩,可有想过留在袖舞回,一同发展?”

萧满:“……”

萧满立刻拒绝。

秦姐不免露出遗憾神色。

穿院过廊,不过片刻,几人来到前面的厅堂,排练已告一段落,众女正坐在台下的椅子里休息,见秦姐带回人来,神色个不相同。

周围拥着好些人的那个应当是领舞,身上穿的舞衣最为华丽繁复,化了眼下时兴的妆容,眼角下方点一颗泪痣,眼波流转之间,妩媚非常。

她是这群人中模样最出色的,起初瞥见走在前方的诗棠,瞧了瞧她的胸与屁股,神情漫不经心,但看到最后的萧满,目光便如钉子般定在了他脸上。

不过瞬息,厅中闲适的氛围变得凝重。

袖舞回的这些姑娘们虽说喜爱内斗,如今来了外人,便同仇敌忾起来。那领舞看向萧满的眼神中,是藏都藏不住的敌意。

意料之中的局面,萧满置若罔闻。

秦姐暗地里打量着他,见之心中颇为赞叹,更加认定此女不凡,但她到底是袖舞回的老板,这三人又不肯留下,自然要偏向自己楼里的姑娘,开口道:

“这三位分别是诗儿、箫儿与阿天,来帮咱们袖舞回解围的。咱们已经排了这支舞许久,眼下祭典将近,没多少日子了,大改不宜,你们的位置便不变动,仍那般排着。

我呢,同三位姑娘说说,教她们练一练,再加进来。”

此言一出,众女明里暗中的敌视总算轻了些。

领舞的人轻轻一哼,敛眸饮茶。

秦姐便与萧满他们说起舞来。

这舞名为芙蓉阙下,是一支华丽且复杂的舞蹈。诗棠本就会跳,装了个模样,听得并不仔细。萧满和莫钧天不仅无甚兴趣,更是半点不懂,听得万分想打瞌睡,幸而有符纸在身,秦姐不曾对他们进行怀疑。

可偏偏又无法打瞌睡——秦姐总喜欢拉着他们比划。

两人如行尸走肉般转圈、抬手、变换位置,在秦姐的亲手“拉扯”下,把整支舞走了一遍。

接着便是与袖舞回的姑娘们合。

萧满被安排站在最后,那是个无论前方的人怎么跳,他都能露出脸的位置。

他站在那处,时不时挪动位置,相当“随波逐流”。

视野之内,姑娘们藕节儿似的手臂起起落落,裙摆在舞台上飞转,开绽成花朵。舞蹈排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到数不清第多少遍,他的目光从欣赏,逐渐转化成麻木。

直至夕阳西下,坐在椅子里的秦姐终于露出满意笑容。

“行了姑娘们,今天就到这里,休息吧!”秦姐起身,拍拍手示意众人看过来,朗声说道。

姑娘们冲秦姐行了礼,手挽手回房去。莫钧天过来靠到萧满肩头,表情相当痛苦:“咱们从前练剑,也是一练一个下午,可我从来没觉得这般累过。”

萧满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背:“忍几日吧。”

“不行。”莫钧天皱了皱鼻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嗯?”萧满不明所以。

莫钧天摇摇头,放开萧满,追上秦姐的脚步,问:“老板娘,工钱怎么算?”

他们的住宿被安排在一座单独的小院里,条件不算差,就是临街,有些吵。

萧满谢绝了秦姐安排丫鬟小厮来伺候帮忙的好意,住下之后,以洁净术打扫内外,接着用传音符纸通知曲寒星和魏出云。

那两人时刻注意着袖舞回的动静,不过眨眼时间,便来到院内,并且带来诸多吃食。

莫钧天和诗棠是真饿了,飞快瓜分完一只烧鸡和一条鲈鱼。

萧满沏上一壶茶,分茶的时候,轻声道:“我们现在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但我始终觉得,这样达不成最终目的。”

“我也觉得不行,我根本不会跳舞。”莫钧天放下筷子,认真附和。

“没关系,反正有符纸在,旁的人看不出什么。”诗棠道。

萧满摇头:“神京城里有护城大阵,届时定有许多修行者前来观看,到那时,符纸无法蒙混过关。”

“啊?”诗棠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赶紧搁下碗筷,蹙着眉细细思索,对萧满道:“她们将舞重排了一遍,如今我们三个,是陪衬里的陪衬,不必太在意,跟着转个身、抬抬手就是。”

萧满垂眸不言。

曲寒星从满是辣椒的辣子鸡丁里扒拉出一块肉,丢进嘴里嚼掉吞下,道:“说起这个,我觉得有点很奇怪。她们完全可以把十二人的芙蓉阙下,改成只有九人的,何必费尽心思找三个不熟的人来填充?”

“应当与先前抢夺不闻钟的人有关。”魏出云盛了碗汤推到萧满手边,低声说道。

萧满道谢,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甚至那三个姑娘受了伤短时间内不能跳舞,也是他们搞的鬼。”

“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承了那三人的情。”曲寒星恍然大悟。

晚风穿堂,摇晃一室灯色。他们留了心眼,未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是以泛黄窗纸上唯映屋中桌案之影。

几人各自思索,无声地用着晚膳。

当饭食快要被扫光,诗棠开口道:“其实,经过你们这样一说,我认为袖舞回没有机会拔得头筹。”

她声音压得很低,萧满他们听见后,心中俱是一声咯噔。

若是无法拔得头筹,便无机会登上名花倾国那座高台。换而言之,也就无法完成诗棠提出的条件,拿到不闻钟。

袖舞回能在祭典上表现出几分水平,是袖舞回自身的问题,他们都不是能够只手遮天的人,无法定夺最后名次。

曲寒星皱着眉,就要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愿想要我们帮着实现了,听得诗棠又道:“去名花倾国上跳舞是我自己的愿望,我也没打算完全依靠你们,自己不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