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2/3页)

沈修远所在的水师,大概离这里有二三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们是晌午下的船,到水师军营的时候,已经到黄昏了。

陆衍道明了身份,军营守门的不敢耽搁,忙进去通报了一声,他很快又弯着腰跑回来:“殿下,沈帅请您进去。”

陆衍并未踌躇,带着太史捷径直进了军营。

沈修远的状况比他想的要糟糕很多,犹记得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俊美过人,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现在已是头发花白,骨立形销,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陆衍见仇人如此,面上不见喜悦,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沈修远手里捧着卷宗,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殿下不会来。”

陆衍嘲讽一笑:“你特地引我至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沈修远叹了声:“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他淡声道:“既然殿下来了,那我索性全说了吧,是皇上下令命我杀死陈远,这次的毒,其实也是我自己服的,皇上要使殿下分心,所以下密令让我服毒。”

陆衍隔着一张案几跟他对视,须臾,他慢慢坐下来,嘲笑:“早猜到了。”

他手指轻点着案几:“我本该早就杀了你的,若不是看在素素的份上...”

其实除了素素之外,他还有件事想问沈修远,素素和他心里的疑问,是他一直犹豫着没动沈修远的原因,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有个了结了。

他淡淡道:“把当年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

沈辛夷本想分辨几句,她怕万一陆衍和父亲起了冲突,她也好在中间缓和几句——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但陆衍甩下她直接就走了,她也没法子,只好和母亲回了侯府。

走到一半,她才发现路线不对:“母亲,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周氏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又调任到另一个军营去了,虽然两个水师军营都在南边,但离的不算近,咱们当年买的宅子是方便你父亲当差,特意选了近的,现在那处宅子来回不大方便,就把那处宅子卖了。”

她轻咳了声:“新买的宅子是宁王的一处别院,改建之后我和你父亲才搬进来的,一直没工夫去信告诉你,现在带你认认门。”

沈辛夷随着她去新宅,这处新宅极为清幽,是沿着一方高山修建的,山清水明,景致极好,又因为临近群山的,路上几乎没有来往行人。

她有意哄穆母亲开心,便笑道:“这宅子极清净,阿娘好眼光。”

周氏强笑了一下:“别的倒还好,只是离泉州城里太远,来回采买不方便。”

沈辛夷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住处,只能辛苦负责采买的管事多跑几趟了。”

周氏到底放心不下,低声问:“素素,太子真的肯救治你阿爷吗?“

沈辛夷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嘴上还是得宽慰:“太子若无心救治,何必大老远从长安赶到这里?阿娘放心吧。”

母女俩说着说着,马车就到了宅邸门口,沈辛夷看着匾额上写着大大的‘沈府’二字,扶着周氏就要进府。

习惯使然,她一下马车,下意识地扫了周遭一眼,总感觉哪里奇怪,这里似乎也太安静了点。

周氏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突然轻轻‘咦’了声,转向守门的侍卫:“这护卫好眼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正要细问,沈辛夷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她一把把周氏推上马车:“不好,阿娘快上车!”

小心无大患,她下意识地想让众人退出去,就见府里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姬长昼和内侍孙青,后面还跟着几队护卫。

他哈哈一笑:“太子妃果然机警聪慧,难怪能得太子的喜欢。”

沈辛夷没想到文昌帝居然能从自家府门走出来,一时诧异地忘了行礼:“父皇不是在长安吗?”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心下后怕。

文昌帝不管是想干什么,但这般阵仗,他必然是先控制了侯府里的人,又布好了人手,再来个请君入瓮,若是她方才和母亲直接走进府里,后果不堪设想!

文昌帝果然冷哼了声:“朕命人乔装成我的样子,假替我在宫里养病,朕自己又在你们走了之后,加紧私下到了南方。”

他手里的折扇轻敲着手掌,阴沉一笑:“朕本是想能把太史捷引来南方,斩去太子一左膀右臂,分太子的心倒罢了,没想到太子竟亲自过来了,沈卿当真是能臣。”

沈辛夷听出他话中深意,脸色瞬间白了。

......

沈修远一脸淡然:“齐家败落都是因为我,齐元昊之死也是我干的,前皇后之死又是我妹妹做下的,太子还想问什么?”

陆衍眼底满是阴霾,他用手指轻敲了敲面前的案几:“你知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

沈修远一怔,他继续道:“皇上承认了我的太子之位,明面上,他现在已无力跟我作对,他如今一时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你也不用再顾忌他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沈修远大惊,脸色变了几变,挣扎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陆衍讥诮地看着他。

沈修远低下头,良久,才重重叹了声。

“我告诉你。”

他盯着案几上摇曳的烛火,似乎陷入的深思:“该从哪件事说起呢?”

陆衍淡淡道:“依照父皇的秉性,在你们帮着他对付完齐家之后,他早该卸磨杀驴了,怎么还会留着你们沈家?”

沈修远苦笑了一下:“皇上之所以信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沈家临时倒戈投向皇上,而是因为我们沈家几代人都是历任皇上安插在齐家身边的探子。”他怔怔看着烛火:“当年太.祖就察觉出齐家有不轨之心,但碍于齐家势大,不好发作,所以派遣我们去齐家身边监视破坏...”

陆衍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面露错愕。

但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由头,似乎也没什么理由能让文昌帝放过沈家。

沈修远长出了口气:“再说说齐元昊之死...他的死,是齐家彻底衰落的标志...”

他神色恍惚:“我和齐元昊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习武,一起读书练字,就连挨打都是一起挨的...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我都是和他睡在一处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提起旧友,沈修远神色凄凉,用手捂住眼:“我和他打那场战役的时候,皇上给我传了一道秘旨,让我伺机暗杀齐元昊,我不肯,皇上便命人扣押了我的父母作为要挟,让我不准去带兵驰援他...“

有泪光从他指缝里渗出来:“父母性命在皇上手里,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干脆抛下军营,自己只带了死士去寻元昊,我当时想着,若我救不出来他,那就跟他一道死在苍茫黄沙里...谁知等我去的时候,只见了他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