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迷雾重重

“将国子学设在含章宫明义殿,此乃陛下体恤天下学子之拳拳心意,依哀家看来并无不妥,丞相因何反对?”长信宫永寿殿,慕容瑛听完慕容泓与赵枢的来意后,直言道。

慕容泓闻言,眸光湛亮地往赵枢那边一扫,意思不言而喻:丞相还有何话说?

“太后,历朝历代就从未有过将国子学设在宫中的旧例。何况这含章宫与后宫只隔一堵宫墙,外男诵读之声直达后宫,这、这成何体统?”赵枢道。

“丞相,历朝历代没有这样的旧例,不代表朕就不可以开创这样的先例。若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又何来那许多史无前例的佳话?至于外男诵读之声直达后宫,反正后宫之中又无嫔妃,只有朕与太后。丞相是怕这诵读之声扰了朕,还是太后?”慕容泓问。

他面色平和,那双眸子却委实生得好,波光潋滟清亮通透,这般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分不清那明亮的底色里,到底是一轮遥映春光的月,还是一柄霜刃未试的剑。

“含章宫虽与后宫一墙之隔,离哀家的长信宫还远得很,怕是吵不着哀家。”慕容瑛侧过身去端茶盏,观其面色,倒似有些不悦了。

赵枢见状,知此事怕是无转圜之余地了,只得拱手道:“既然太后与陛下都同意将国子学设于含章宫,臣自然也无异议。”

慕容泓笑意微微道:“如此甚好。对了,丞相,知行的病如何了?”

赵枢道:“犬子不过偶染时疾,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垂问。”

“知行病下有十余日了吧,依朕看丞相也不可大意,待会儿还是带个御医回去给知行瞧瞧。朕久居深宫孤陋寡闻,也不知当下如朕这般年纪的官家子弟中流行何种打扮时兴什么话题,到时明义殿同修,还指着知行给朕做参谋撑场子呢。丞相可别为着担心朕将他带坏了就将他拘在家中不令他来国子学,若是这般,朕可是要亲自去府上讨人的。”慕容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赵枢忙颔首道:“臣不敢。”

慕容瑛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说话,啜了一片茶叶在口中都不自知,待发觉,又不好当场吐出,便含在舌尖。

好在慕容泓与赵枢又聊了几句赵合之后,便向慕容瑛告辞,赵枢也没什么借口可以单独留下,遂与慕容泓一道走了。

见两人消失在宫门外,寇蓉递上唾壶,让慕容瑛将那片茶叶吐了出来,轻声道:“丞相,似是有话想对太后您说。”

慕容瑛冷哼道:“畏手畏脚杞人忧天,老生常谈的话哀家都听腻了!”

寇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慕容瑛眸光一转,问:“近来长乐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寇蓉道:“还是那样,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陛下宠那个名叫长安的小太监宠得有些奇怪。”

“奇怪?如何个奇怪法?”慕容瑛问。

“刘汾说,看他俩平日里眉来眼去那情状,倒颇似东秦时的乐王与贴身太监何欢。”寇蓉道。

慕容瑛眉头一蹙:“乐王与何欢?”思量片刻,她倒是又缓缓笑了起来,自语道“若是如此,便更好了。”

寇蓉小心翼翼道:“太后,若陛下真有龙阳之癖,您说他如此挂念赵三公子,会否也是别有所图?”

慕容瑛愣了。

寇蓉忙道:“奴婢只是猜测,太后不必当真。或许真是赵三公子的才华令陛下折服也不一定。”

慕容瑛斜她一眼,道:“你紧张什么?即便是真的,倒霉的也不会是你。”

入夜时分,钟慕白从西郊大营回到太尉府,听下人说钟羡回来了,便径直去了他的秋暝居。

“此行可有什么收获?”父子二人见了面,钟慕白开门见山。

钟羡放下笔,从书桌后走出来,与钟慕白一同在窗下几案两侧坐下,给钟慕白斟了一杯茶,这才抬头道:“虽无什么大的收获,却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曾留意的线索,也算不虚此行吧。”

“哦?什么线索?”钟慕白打量着钟羡,短短半个多月,他瘦了不少。想来也合该如此,故地重游,本就容易勾起离思别绪,更何况,这个故地,还是他的至交好友——慕容宪命丧之地。

“古蔺驿人去楼空,并未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我又往前赶了一个驿站。也就是在三垟驿,我偶然听人说起,古蔺驿的庖人做得一手好饭食,是因为该庖人不管做什么菜,都爱加一点鸡骨猪骨混熬出来的汤,故而尝起来格外鲜美。”钟羡道。

“那又如何?难不成问题出在这骨汤上?”钟慕白问。

钟羡摇头,道:“问题在于,慕容泓根本吃不得荤腥。”

钟慕白伸出去正欲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钟羡道:“吃不得荤腥?但当时先太子的随行侍从以及那驿站中人不是都作证,看到他与先太子一同用膳了么?”

钟羡道:“我记得很清楚,十一岁那年秋天,先帝与父亲你们外出征战,留先太子、慕容泓和我在崇州。见无长辈管束,先太子与我便偷偷出去行猎,猎了一头鹿。不敢叫人知晓,便在外剥了烤。烤好之后,先太子使人去将慕容泓也叫了过来,分了块鹿肉给他。慕容泓不吃,我笑他扭捏,他一怒之下便吃了。结果回程时便尽数吐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慕容泓当晚虽与先太子一起用了膳,但因为菜中有荤腥,过后他又吐了?所以先太子中毒身亡,而他却安然无恙?”钟慕白问。

钟羡点头道:“我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那他为何不言明?”

“因为根本就不曾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曾在鹿苑犬舍前问过他。”

“如果他这般对您说,您会信么?”

钟慕白沉默。

的确,若是慕容泓就用这样简单的一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他确是不可能相信。

“关于先太子遇害一案,先帝未曾问过慕容泓只言片语。此种态度本就足够让人联想很多,如今事情过去了半年之久,相关证据早已湮灭,真相到底如何,更是无从得知。事到如今,除非抓到真凶,否则慕容泓身上的嫌疑,是无论如何也洗涮不清了。只不过,此行最大的收获不在于上述种种,而在于,一直令你我父子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也就是对方为何选在古蔺驿下手?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些头绪了。”钟羡道。

“你且说来。”钟慕白正襟危坐。

钟羡道:“从丽州到盛京,水驿陆驿一共有四十七个,古蔺驿是第三十一个,距盛京尚有六百余里路程。以往我们都太过注重于古蔺驿这个地方,不明白四十七个驿站中,对方为何偏偏选择古蔺驿,古蔺驿到底有何特别之处?所以我们将当地官员、古蔺驿驿丞诸人乃至驿站附近的村庄都摸了个遍,试图找出对方选择在古蔺驿动手的原因。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