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袍泽之谊

听长安说她起不来了,慕容泓顿时来了兴致,他起身走到长安身边,蹲下身看着她道:“朕一向以为没把握之事你不会去做,想不到你也有马失前蹄之时。”

长安甚是辛苦道:“陛下,您想不到的事儿多了去了,还是先帮奴才起来再说吧。”

长安难得吃瘪,慕容泓愈发好整以暇起来,道:“你想朕如何帮你?”

“就、就扶一下。”长安冲他讨好地眨眨眼。

慕容泓站起身,一边准备去扶她一边道:“看在你立了一功的份上,朕就勉为其难……”

话还没说完呢,长安自己直起了身子。

慕容泓的手僵在她背后。

长安侧过脸来得意地瞄了他一眼,一开口却是语重心长的腔调:“陛下,奴才不是提醒过您不要轻信旁人吗?您看看,奴才不过略施小计,您便得意忘形了。”

慕容泓放下手,看着她微微笑,道:“敢对朕略施小计,你这胆子也是可以的。”

长安被他笑得心中一毛,忙又弓腰塌肩地过来讨好道:“俗话说狗仗人势,有您在,奴才胆子自然要肥些。”

慕容泓回到书桌后坐好,明艳而锋利的眼尾轻轻一斜,看着她道:“再将自己比作狗,以后就只准吃骨头。”

长安:“……”

“陛下。”长福忽来到内殿门口。

“何事?”慕容泓问。

“长信宫的寇管事说是奉太后之命要去清凉殿探望刘公子。”长福道。

“让她去就是了,若她还带了吃食,要让太医仔细验过方可。”慕容泓道。

长福领命。

长安回过头看着他桌上那纸诉状,问:“陛下,这个,您打算如何处理?”

慕容泓用两根手指拈起诉状一角,将它递还给长安,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道:“字太丑,你自己去处理。”

“是。”长安拿了那诉状就出殿找褚翔去了。

中午,长安端了一盅天麻八珍汤去了清凉殿,是时刘光初正在用午膳。

见长安来了,他也不做声。

长安只当没发现他的异常,兴冲冲地将汤盅递到他面前道:“刘公子,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广膳房那边给您做的汤,有益气补血之功效。”

刘光初道:“陛下有心了,请安公公代我谢过陛下。”

长安低声道:“刘公子不必道谢,其实这盅汤是陛下向您赔罪来着。陛下方才看到奴才拿去的诉状便知他冤枉了您,但他好面子,拉不下脸来向您道歉,这不就借这盅汤聊表心意了。”

刘光初闻言,再看那盅汤,心里感觉就不一样了。

伺候着刘光初用完了午膳又喝了药,长安正要离开,刘光初叫住她道:“安公公,我方才突然想起,过继子嗣,好像只能从父亲这一族过继,不能从母亲那一族过继的。”

长安心知他忽然想起是假,多半是得了旁人指点了。不过就算他是从寇蓉口中得知这一点,寇蓉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起这个,必定还是他自己心中存疑,所以才问的吧。

“不可以吗?可奴才记得奴才幼时邻家那孙寡妇,她丈夫死了之后,她明明从她兄弟那里抱了个侄儿过来继承家产的。”长安一脸迷惑道。

刘光初见她那样,心道这奴才虽然心思机敏,但终归不过是出身卑贱之人,哪知世家大族不同于他所见到的那些乡野村夫?

长安想了想,忽问:“刘公子,您莫不是后悔了吧?”

刘光初表情一滞,不说话。

长安急道:“刘公子,您这会儿可不能后悔啊!那诉状奴才都交给陛下看过了,陛下也派人送去给您的外祖家了,您若这会儿后悔,岂不是打陛下的脸?”

刘光初目瞪口呆,急问道:“陛下为何要将那诉状送去给我的外祖家?”

长安道:“您险些遇害,您的亲人家属才是苦主,才有资格替您去官府告状,陛下自然要将那诉状送去您的外祖家由他们做决定是告还是不告。”

“这……岂不是让我外祖家为难了么?”刘光初道。

“他们自是为难的,但您现在不能为难啊。就算怀大人此举不是受您外祖家的指使,但他给您毒药是事实吧?您差点中毒而死是事实吧?他在朝上借此事问责陛下也是事实吧?如今他为何给您毒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和您的姨父之间,您必须选择站一边。您递出那诉状,所有人都会认为您是站在陛下这边的,若您此时反悔,问题便又回到了原点,旁人会以为您中毒还有递诉状都是受陛下胁迫而不得不为之。至于您有没有受陛下胁迫,您自己心里应当清楚呀。”长安苦口婆心道。

刘光初一时烦恼万分。自他出生以来,除了此番来盛京之外,他还从未遇到过让他如此费心劳神之事。

长安观察他片刻,复又低声道:“刘公子,恕奴才直言,站在您外祖家的立场上,您和怀大人之间,他们必是会选择保住怀大人的。因为您不会继承您父亲的王位,对他们而言,您不过是个对家族发展并无裨益的外孙罢了。但若是站在您父母的立场上,您觉着您和怀大人之间,令尊令堂会选择保谁?您是他们的亲骨肉,而怀大人,不过是他们的姻亲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光初只觉着长安话中有话,但他此刻脑中一团乱,根本反应不过来,是故蹙着眉头问她道。

长安道:“其实奴才只想跟您说一句话。刘公子,如果家族放弃了您,您就需得为自己好好活着。”

刘光初低眸一想,自己可不就是个被家族被父母放弃的人吗?父亲不舍得让大哥二哥来盛京当这个人质,所以才派他来。既然连他父母都如此了,他还能指望外祖家有多重视他不成?想到这点,他便甚是沮丧。

“刘公子,这诉状递到您外祖家,您外祖父定会借探望之名派人来劝说您不要告您姨父并搬出宫去住,您可要提前想好如何应对。因为在您中毒一事真相未明之前,就算为自己的名声计,陛下也绝不会放您出宫的。届时,是让陛下背着毒害软禁您的名声与他的朝臣斗,还是您自己站起来告知大家真相,这很重要,对您,对您刘家,都很重要。您要始终记得您姓刘,不姓郑。”长安提醒他道。

辅国公府前院书房,辅国公郑通看完了那张字迹很丑却句句直戳要害的诉状,沉默不语。

他最小的儿子郑国霖站在一旁道:“爹,您看此事该怎么办?”

郑通嗓音低沉道:“当初光初被留在宫里,我就觉着不妙,所以才让怀之焱去把他弄出来,不曾想人没弄出来,怀之焱却因思虑不周加上轻敌,给自己惹来这场祸事。小皇帝这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实在玩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