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吵架

这雨从早上开始一直下到半夜,地上到处都是积水,脚踩过去动静不小。

前头那两人应是早就发现了有人跟在后头,却一直没有回头,出了东寓所之后迅速地往北边去了。

长安见这两人明显不是往宫门方向去,便知这两人是要翻墙出宫。既然要翻墙,罗泰如今右手不便,墙外必定有人接应,所以他们才不怕她跟。于是走到一处两侧都是树木的夹道时,长安唯恐林中会有人埋伏,便停了下来,向着不远处道旁的一棵大树射出一枚短箭。

短箭“笃”的一声插入树干,正好行经树旁的两人脚步一顿。

“师祖,师父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地精心照顾您这么久,您夤夜离开,和他打过招呼了吗?”长安曼声道。

罗泰旁边那人身形一动,似是想有所动作,罗泰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先行离开。

那人走后,罗泰缓缓转过身,用那不男不女的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刘汾曾告诉我罗泰死了,师父也一再强调师祖已经死了。可是不知为何,我第一眼见着您,便将您与那个死了十年有余的人联系在一起了,并且深信不疑,您说是不是很有趣?”长安道。

“你还真是不怕死。”罗泰的嗓音略微发沉。

长安语气中带了点笑意,道:“死谁不怕?我自然也怕。不过,您派去的人如今还躺在我房里呢,您若不怕明日褚翔他们顺藤摸瓜,便只管下手。”

罗泰心里当然清楚,长安这小太监是有野心的,这一点从她没有将他在长乐宫之事禀告给皇帝便可知晓。一个胆大心细又有野心的人,本来确实可堪一用,但,她是个女人。

“你是如何进宫的?”罗泰忽问。

“师祖不用担心这个,您只需要知道,我替我自己卖命便可以了,正如我也不会去问您您怀里那块安字令牌是做什么用的。合作嘛,又不是成亲,没必要打听那么多。”长安一副痞赖的口吻。

“合作?”

“不然呢?我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师祖若是杀我,您多年来倾注在这宫里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若不杀我,那您准备用什么来封我的口呢?银子吗?与之相比,将我拉上您的船才是最好的方式,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深信不疑。”

罗泰哼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船,你就想上来?”

“既然这条船连师父那样贪玩又感情用事的人都能上,如我这般不贪玩又不会感情用事的人,如何就上不得呢?师父情伤深重神不思属,是时候让徒孙替他分担一部分差事了。”长安道。

罗泰沉默片刻,问:“皇帝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个女人要对付一个男人,很难么?”长安不答反问。

“既然你有如此信心,这个机会,倒也不是不能给你。”罗泰模棱两可道。

“那徒孙今日就以放师祖离开聊表诚意,作为回报,师父将莲溪寺的净莲姑娘交予徒孙处置如何?”长安顺水推舟起来简直驾轻就熟。

“可以。”

两人谈妥,罗泰转身离开。

长安回到东寓所,先去自己窗后的死人身上摸出了他的腰牌,回去屋里给自己小臂上的伤口上了点药,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小臂上的伤口一直在疼,辗转了半夜刚迷迷糊糊的有点睡意,又被窗外的嘈杂声吵醒。

长安将毯子拉到头顶,还没来得及堵住耳朵,耳旁传来敲门声。

知道睡不成了,长安起床穿好衣服打开门。外头雨停了,褚翔站在门前。

“什么事啊?”长安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

“你屋后死了个人你知道么?”褚翔开口便道。

“这还用问吗?看他倒下去的位置就知道是我杀的嘛。”长安道。

褚翔皱眉,问:“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一个身带凶器包藏祸心的家伙不知受谁指使,趁着雨夜来撬窗杀我,结果反被我杀了,就这么一回事啊。”长安轻描淡写道。

褚翔板着脸道:“注意你的态度,在长乐宫发生命案是何等严重之事,岂可这般儿戏视之?”

“那这人带着刀出现在长乐宫东寓所我的窗外,怪我咯?”长安反问。

褚翔一噎,稳了稳心神,又问:“你什么时候杀的他?”

“前半夜?后半夜?昨夜下雨,时辰不好判断,反正应该夜很深了。”

“事发后为何不来告知我?”

“半夜扰人清梦这等缺德事,我长安怎么能做?反正第二天你们一样会发现的,省的我弄湿了鞋回来又要洗脚。”

褚翔:“……”

长安伸出爪子装模作样地替褚翔将衣襟捋捋平,道:“人呢,是我杀的没错,但眼下你最要紧的事是来询问我杀他的经过吗?难道不是去追查这带着刀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混进长乐宫的?好在他昨晚撬的是我的窗,若他昨晚撬的是陛下的窗,你这个负责长乐宫安保差事的羽林郎,此刻要以什么脸面去见陛下呀?”

褚翔面上一阵羞愧,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对长安道:“你需得做个笔录。”

长安甚是配合道:“随时恭候。”

做完笔录,长安看看天色知道时辰不早了,洗漱一番就去了甘露殿。

慕容泓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人给他梳理长发,面上不见喜怒。

听见长安的行礼声,他微微抬起眼睫,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出去跪着。”

“是。”长安并没有发愣,也没有迟疑,转身来到甘露殿外,就在右侧的廊下跪下了。

不多时,慕容泓梳妆穿戴完毕,带着郭晴林与长寿等人去宣政殿上朝,出殿门的时候目不斜视。

长安也没有看他,只看着殿前那棵海棠树。

又该去添上一道刻痕了。

慕容泓走远后,长福悄悄过来,低声道:“安哥,陛下已经走了,你起来吧。”

“不必管我,你回去休息吧。”长安道。

“可是这地上还湿着呢,要不你跪里面去也行啊。”长福道。

长安右侧唇角微微一勾,也不知是讽是笑,道:“没事,你走吧。”

长福踟蹰一阵,一撩下摆道:“要不我陪你一起跪吧,还可以跟你说话解闷。”

“有病啊?滚犊子!”长安凶他,“再不走信不信我揍你!”

“那我去给你领早饭。”长福委委屈屈地走了。

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这老实孩子,在宫里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如何自保呢。

不到片刻,长安的膝盖便刺痛起来,她生生忍着。就是因为这种痛,她才要拼命往上爬。慕容泓的感情有什么用?嘴上说得再好听,也抵不过小小针尖轻轻一扎。针眼虽小,然透过它折射出来的,却是最现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