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糖衣炮弹

从西寓所走到东寓所,长安途中歇了三次。这么长时间又伤又病的,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底子,原以为风寒好了便差不多了,结果不过出来逛了半天,这身子便立刻给颜色她瞧。

好容易到了东寓所,她抬眸一瞧,却见院落中熙熙攘攘地围着一堆人,有那眼尖的见着她,便嚷了起来:“来了来了,安公公来了。”

长安走过去,只见圆胖的张让从人群中央挤了出来,看着她眉开眼笑道:“安公公,你可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等我?做什么?”长安瞥了眼他身后捧着衣冠和拂尘的小太监,问。

“宣旨啊,安公公,陛下给你下了圣旨,快接旨吧。”张让笑得一张圆圆的脸上都泛起了细细的褶子,看着像极了一朵慈祥的菊花。

长安闻言,下跪听旨。

张让宣读的这份圣旨,与长安怀中揣的那份内容一样,慕容泓多此一举,仿佛只为了广而告之一般。

长安接旨之后,在场所有的太监便都围过来向她道贺,张让也说了许多恭维话,之后便让身后端着衣冠拂尘的小太监上前道:“这是陛下特意令织室为你织就的官袍和官帽,出宫的令牌也在里头,陛下说了,每天你带哪几个人进出宫门,在宫门守卫处的登记簿上签个字就成。”

长安道:“知道了,有劳张公公。”

送走了张让等人,长安回头一看,见袁冬和松果儿他们还在,遂对两人道:“记得你们刚跟我来长乐宫不久,我就让你俩抽空认字的,如今认得怎么样了?”

袁冬一如既往的沉稳,道:“回安公公,我已学完了《三字经》与《千字文》。”

长安又看松果儿,松果儿有些尴尬道:“奴才不如袁队长聪明,刚学完了《三字经》而已。”

长安看他那样便知他定是没花什么时间在认字上,她也不点破他,只对袁冬道:“既学了《三字经》与《千字文》,那一般常用的字应该会写了。这样,你回去,把蹴鞠队里所有的人,包括你们自己在内,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父族母族还有兄弟姐妹这一辈的姻亲关系这些都记下来,记住,要绝对真实巨细靡遗。这些资料交上来后,我会抽查,如果让我发现有人说了谎,后果会很严重,记住了吗?”

“记住了。”袁冬道。

长安顿了顿,又问:“原来在清凉殿当差的那个吉祥,现在在哪儿?”

袁冬道:“刘公子出宫后,他就被张公公调去了灯烛房当差。”

长安对松果儿道:“你去跟张公公打声招呼,就说吉祥我要了,让他把人调到蹴鞠队。”

松果儿应了。

长安打发两人离开之时,恰长福带着人来给她送饭,大大小小拎了三个食盒。

“这都什么?”长安问。

长福笑道:“陛下赏你的,说是看你气色不太好,恐怕身子还未痊愈,要好生补补。”

长安:“……”看出来姐气色不好还潜规则姐,有没有人性啊!

长福殷勤地到长安房里把饭菜都摆上桌,长安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再瞄一眼旁边虽还未抖开看,但显见料子做工都不错的官服,官帽上那块墨玉质地纯得让她想抠下来拿去卖了,再加上方才张让故意过来宣旨的举动……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慕容泓让她在殿内等他,她悄悄溜了,按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暗自记恨伺机报复就不错了,又怎会反过来这般礼遇她?

看来一年不见慕容泓这厮对付她的手段有所改变啊,以前完全就是压迫政策,如今改用怀柔政策了?

不过就算裹再厚的糖衣,也掩饰不了其下是炮弹的事实。长安决定今天就先把这层糖衣给舔了,再把炮弹给他发射回去。

于是她愉快地大吃一顿后,揉着有些撑的肚子对长福道:“长福,替我回去谢谢陛下厚赐,另外,叫陛下把嘉容给放出来吧,要知道这人总是被关在屋里,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如果没生病,容易生病,如果生了病呢,病就不容易好。陛下留着她是要派大用场的,必须防患于未然,你说是不是?”

长福听出她话里有话,又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遂挠挠额角道:“你说是就是吧。”

长安瞧他还是一副憨相,遂摆摆手道:“你回去就这么学给陛下听就是了。”

“这个我在行,那安哥,我走啦。”长福见不用他动脑,只要传个话就可以,喜滋滋地答应着去了。

长安回身往床上一倒,双臂枕在脑后,大腿翘二腿,心道:你个小瘦鸡,跟姐玩这套,你有糖衣炮弹,难道姐就不会得寸进尺么?看谁先绷不住原形毕露!

甘露殿,慕容泓听完长福的学舌,微微一笑,道:“着人去西寓所,把嘉容门上的锁撤了。”

长福答应着下去了。

慕容泓摊开奏折的时候,心中还在想,人的心大约都是偏的,他也不例外。旁人给他使心计,拙劣的他不屑一顾,高明的他审而慎之,唯独她,不管是高明的还是如方才那般拙劣的,他不但照单全收而且还甘之如饴,甚至还能体味出一丝与她打情骂俏般的愉悦,真是无可救药了。

他十六岁那年她到他身边的,如今他都十九了,虽然这三年间她呆在他身边的时间只有两年,但也足够他摸清她的脾性,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了。以前屡次与她吵架,不过是少年心性,越在乎越不肯相让罢了。感谢这一年的分离,让他明白了只要能留她在身边,这些不触底线的让步,又何足挂齿呢?只要……只要她是真心的,他不介意让更多。

慕容泓没处理几本奏折,王咎来了。与王咎初步议定理政堂的官员名单后,王咎告退,赵合求见,慕容泓命人将他带进来。

“这是怎么了?蔫头耷脑的。”赵合行过礼后,慕容泓给他赐了座,问。

赵合垂头丧气道:“陛下,别提了,自从你让我爹在家闭门思过之后,他竟日在府中无所事事,就盯上我了,见我一次训我一次,训得我都想去跳河了。这不今日刚好偷空跑了出来,所以就想着进宫来问问你要让我爹在府中思过到何时?”

慕容泓手里摩挲着玉如意,沉吟道:“丞相聘请的幕僚居然是赢烨的亚父,这样的事不管放在哪朝哪代,一项通敌的罪名是免不了的。朕是相信丞相的忠心,这才小惩大诫,只是令他停职思过而已,若无两三个月,只怕不能服天下臣民之心。”

“要两三个月啊,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赵合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若在丞相府实在日子难熬,朕派给你一项差事可好?”慕容泓忽道。

“好啊,只要能让我有事情做,不必整日被我爹掬在府中,什么差事我都干。”赵合迫不及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