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紫衣

钟羡心事重重地回到太尉府秋暝居,照例是竹喧打水伺候他洗漱。

钟羡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帕子,见他站在一旁暗暗憋笑的模样,问:“何事发笑?”

竹喧目光往他唇角和脖颈上一扫,咧着嘴道:“少爷,您终于开窍了,夫人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钟羡目露疑惑:“你在说什么?”见那奴才目光鬼祟地直瞄他的嘴唇和脖子,他用帕子擦了下嘴,拿下来一看,看到洁白的帕子上那抹淡淡红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又擦了擦脖子,果然长安亲过之处也留下了胭脂。

怪不得方才陛下面色那般难看……

“你退下吧。”他道。

竹喧见钟羡突然变了脸色,以为是自己言行失了分寸惹他不快,忙退了出去。

钟羡将帕子丢进水盆,回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

事到如今,他若还不明白他与长安还有陛下之间是怎么回事,他也就不是钟羡了。

长安那句“你也是我的外室”,事后想想未必是真,但陛下对她的态度,却是再明确没有了。

其实以他看来,若他不是长安的良配,那陛下更不是。就长安的性格,他委实很难想象她会愿意做一个男人的众多妻妾之一,这也是当初他求婚时向她保证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原因。更何况陛下那性子,历来是旁人的东西他不屑一顾,自己的东西也不许旁人一顾的,这般强烈的掌控欲,长安她受得了吗?

不过不论她对此事是何态度,他都不应该再插手了,他的靠近已经给她带来了太多烦扰,是时候该回头了。

他知道心里那关不好过,但……无论如何,得把表面这关先过了。

他伸手掌住额头,侧倚在身旁的桌上。想到要放手,人在这里,心却毫无着落地不知飘往何处去了。

安府的侍卫按着长安吩咐半夜去新宅将她接了回来。长安了解钟羡,知道即便自己投怀送抱,没有婚约在前,他也绝不会要,事实也确如她所料。只是想到自己说出“你也是我的外室”那句话时他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眼神,她还是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才好。

早知如此,当初真的何必去招惹他?

长安回到安府之后,听袁冬说褚翔晚上来找过她,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长时间不回宫慕容泓派他来看看情况罢了。

这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长安头昏脑涨地坐在床沿上看着透过窗纸照进屋里的曦光,深觉这谈情说爱的事情果然不适合她,旁的不说,要多遇上几个钟羡这样的,这辈子她就啥都不用干,光内疚去了。

用早饭的时候,长安见纪晴桐忙着叫丫鬟去伺候薛白笙服药,问:“薛红药呢?”

纪晴桐道:“薛妹妹一早就去米行了。”

长安嗯了一声,点评道:“倒还算得上勤奋。”

用过早饭长安来到内卫司,立刻便投入了工作。虽说她的本职工作是刺探情报,但表面工作也得做好不是?既然司隶部的职责是监察百官,那势必要好好监察的。盛京如今的局面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不好下手,那就从地方开始好了。

长安手边一叠档案,都是如今大龑各州地方官的资料。这些档案平日里都是锁在理事院机要堂的密室里头的,等闲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调出这么多来,不过她长安不算等闲之一罢了。

她翻开最上头那本,正要看,窗口传来轻扣声,她抬眸一瞧,却是钟羡。

长安起身走近,发现他眼睛下面淡淡一层青色,显然昨夜也没睡好。她笑着打招呼:“早啊阿羡。”

钟羡发现自己到底是不如她洒脱,至少眼下他就笑不出来,只得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瞧着左右无人经过,他低声道:“长安,以前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若有给你添麻烦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长安摇头,道:“你不必致歉,若说有错,我错的比你多。”

钟羡垂下眼睑,道:“不论对错,都止于昨日。今后,你大可不必再为此事烦扰。”

长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点了点头。

“还有,昨日我从你府上出来后,在巷口遇见了陛下,他……见到我很不高兴。”钟羡有些艰难道。

长安:“……!”慕容泓居然私溜出宫?

钟羡抬眸看着她,道:“我本想今日上折求见,对昨夜之事稍作解释。但想来想去,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妥当,我……”

“钟羡,这件事你别管了,跟你没关系,我自会处理的。”长安截断他道。慕容泓的脾气她还不了解么?他若心中真置了气,钟羡再去见他,不管说什么都是错。

“若是他有所误会,你尽可将责任都推在我身上,本来责任也在我。你千万不要往自己身上揽。”钟羡有些为她担忧。

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有什么责任?我们不过就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打发了钟羡,长安回到书桌后头,眉头微蹙。

慕容泓偷溜出宫,又出现在她新宅附近,且之前褚翔曾去安府找过她,显而易见,他昨夜出宫的目的之一大约是来看她。

但他遇见钟羡之后就没来,想必是真的多想了。

这次,她不准备哄他。

他和她之间那些深层次的、根本性的矛盾,并不是两个人都有意规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既然他已经触及并作出了相应的反应,她自然也该让他了解她的态度。

当日下值之后,长安回府用过晚膳,换了身衣服便带着袁冬等人回宫去了。

来到甘露殿时,恰戌时过半。

慕容泓照例在批奏折,听到长安的行礼声,倒是从奏折中抬起脸来看了她一眼,不论是目光还是表情都还算平静。

他既然不做表示,长安自然也不会贱兮兮地自己去提,就将没回宫期间做的几件事大略向他作了番汇报。

他全程低眸聆听,手中的笔始终没放下,但也没写字。

长安话说完,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带来的寂静之中。

那只鳖不知卡在了哪里,大约不知道后退就知道不停地划动爪子,背部的硬壳边缘磕在什么东西上,不停地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哒哒”声。

爱鱼一副饱餐过后的悠闲状,坐在猫爬架的顶端舔爪洗脸。

长安看了它几眼,俯首:“陛下若没有旁的指示,奴才先退下了。”

“去把殿门关上。”她刚退了一步,慕容泓开口了。

“是。”长安回身将内殿殿门关上,复又回到他书桌前。

慕容泓将笔搁在笔山上,身子后倚,抬着脸目光略带审视地看着她,半晌,道:“朕榻上有一套衣裙,你去换上。”

长安扭头一看,果见龙榻上放着一叠衣裙,颜色是馥郁的紫色,染的极好,乍看之下让人想到成片的薰衣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