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隔阂

魏德江那边倒是兵贵神速,当天晚上就把周信芳给放倒了。好在住在她对面的陶行妹自己中过毒有了经验,知道中毒之后先得吐出腹中毒物方有保命的机会,遂指挥宫女给周信芳灌了许多水催吐,直到御医赶来。

过程虽惊险万分,但最后好歹保下了一条命来。

因着她是和端王一起用膳时中的毒,惊动了太后和皇帝,太后觉着昭仁宫不安全,当夜就把端王接回了长信宫。

长安听到消息后不过一笑置之,对方此举也可算是别出心裁,但依然摆脱不了他们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慕容怀瑾那边的人的嫌疑。

不过第二天朝上发生的事就让她有些笑不出来了。

因为周信芳中毒,还险些累及端王之事,钟慕白在朝上建议慕容泓尽快立后,理由是后宫长期无主易生乱象,而后宫不安,难免会影响到前朝。再一个,端王年幼,需要人照料,太后虽有慈爱之心,但毕竟年事已高,又常有病痛,心有余而力不足。慕容泓幼失双亲,本就是兄嫂拉扯大的,再立皇后并将照料端王之重任托付之,正是知恩图报之举。他甚至还提出了皇后人选,那便是正在与赢烨交战的征西将军陶望潜之女陶行妹,眼下正值用兵之际,立陶行妹为后有利于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他这么一提其它势力不干了,说他此刻要求皇帝立武将之女为后,有趁势要挟之嫌。这话题一开,早朝不可避免地再次沦为一场口水仗。

不过这一切都与长安无关,她关心的只是,是什么让沉寂了几年,以致于让人都分不清敌友的钟慕白,在儿子身处险境的情况下,突然开始发力谋求己方利益?

是钟羡一再遇险刺激了他,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按照他的意思立陶行妹为后,再将端王交给陶行妹抚养的话,不管他到底知不知道端王的真实身世,他这一派,可就切切实实地与慕容怀瑾他们达成利益捆绑了。

这是偶然吗?

从去年除夕开始,她派去监视钟慕白亲信的探子不断失踪,如今他又来这么一出,实在很难让她相信这只是偶然。只是,纵然她心中有再多疑虑,她却也没机会亲自去调查了,当天下午下值时间,长福忽然来到内卫司,通知她陛下召她回宫。

该来的迟早会来,长安有条不紊地将手边的事情整理妥当,带着吉祥等人和长福一起回了宫。

一路上长福都忧心忡忡地看着长安。他如今也很会察言观色了,在内卫司就悄悄跟长安说昨天陛下上朝回来后神色很不对劲,而且这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今天,今天脸色似乎比昨天还要更阴沉一些,让长安千万小心应对。然而长安却是一副浑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如今身后跟着一串人,他心里再着急也不能多说什么,怎能不忧心忡忡呢?

长安瞧着他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被愁云笼罩着,还有些想笑。所以说人还是单纯点好,于长福而言,慕容泓脸色不好便是最可怕的事了,若让他知道她对慕容泓做了什么,还不得吓死。

到了甘露殿前,长福抬头一看,见张让与一众宫女太监居然都站在殿前的廊下,心中更慌了,陛下这是要对安哥做什么啊?怎么连外殿都不让人呆了?

连褚翔都一脸探究地看着长安。

长安却是毫不迟疑,将吉祥等人打发回东寓所,自己埋头往殿内走。推门进入外殿,回身关上门,穿过从未这般空旷过的外殿,推门进入内殿,再回身关上门。

慕容泓抱着爱鱼站在猫爬架前,侧面对着这边。

长安向他行礼:“奴才见过陛下。”

慕容泓长指搔着爱鱼头顶软滑的绒毛,眉眼不抬:“稍加辞色,便能让朕心甘情愿迫不及待、甚至是欢天喜地地步入你设下的圈套,什么感觉?”

长安知道,以他的心智,回来看到那封奏折之后,再联系因这封奏折而发生的事情,最后必会联想到她身上来。只不过没想到他如此直接,连求证的过程都省略了。

“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他开门见山,她自然也不会迂回拖延,直接就把罪给认了。

慕容泓将爱鱼放回猫爬架上,转过身看着她,表情异常平静:“就算拿你的女子身份相要挟,也未必能使你这么做,告诉朕为什么?”

长安没有立刻作答。做此事的动机她问心无愧,但此情此景下,到底是有些不忍心说出口。

“为了钟羡?”慕容泓非常人可及的敏锐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长安看着他不说话。

慕容泓低低地笑了起来,道:“朕就知道,除了他,你还能为谁如此对朕?一句话将朕从天禄阁叫走,一个眼神让朕留在了数萼斋,一个动作确保朕整夜不会因任何意外离开你。可笑朕一向自诩在心计谋略上不输任何人,如今在你面前,却也不得不说一句,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陛下过谦了。”长安忽然开口,“不说旁的,就说自去年中秋至今,但凡与我有关之事,桩桩件件,陛下哪一次不是机关算尽?奴才偶尔效仿之,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所以此番终于连本带利地给朕还回来了,开心么?”慕容泓表情语气依然平静,可是发红的眼眶出卖了他。

长安微微垮下双肩,不避不闪地与他四目相对:“这回的事,我确实有错,但我做此事的动机,从来都不包括报复你这一项。对方以钟羡的性命相要挟,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就算不为我自己,为了你,我依然会这样做。”

“为了朕?呵。自大龑建朝之初,盐荒问题便如附骨之疽让朕日夜难安,朕苦心经营几年,审时度势挑选了最合适的人深入虎穴追根究底,结果呢?千钧一发功亏一篑。你居然还说是为了朕?你凭什么认为朕愿意以彻底解决盐荒的希望去换一个钟羡活命的机会?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身份,根本就是死不足惜!”他一身白衣身形瘦削地站在那里,一如以往沐浴过后闲散的模样。只是收敛了所有的温和从容之后,他犀利尖锐如一根碰触不得的刺,随时可能伤人。

长安惊愕,眉头深深蹙起,质问:“他为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个中情由旁人不知,你这个始作俑者难道还不清楚么?怎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死不足惜’这四个字来?从兖州回来,你将他安排在理政堂,不就为了让他有大量接触奏折的机会,以便哪里有难便让他往哪里去么?你截下我与他的来往信件,到底是因为嫉妒还是担心我与他通信多了便会察觉他信中所说的那几个寒门学子是你派去的,你自己心知肚明。如不是你这般步步为营地让他加深对地方豪强劣绅的不满,诱着他上了那封支持税赋改革的折子,他至于要承受如今这般被他们报复的后果么?若他真的因此而折在他们手里,你于心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