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停战条件(第2/3页)

听到“杀妻求将”四个字,一直垂着双眸听着众臣争论的慕容泓搭在膝头的长指猛然一紧,抬眸看向钟羡。

钟羡迎着他冷厉的目光,不避不让。

众臣也被钟羡突然冒出的比喻惊得不轻。

“陛下,钟羡竟将献出长安之举比作杀妻求将,对您大不敬,臣请陛下严惩。”

“钟太尉,令郎为了保一个太监,在朝堂之下这般大放厥词,你还要袖手旁观到何时?难不成他今日之所言所行,其实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同意了的?”彭裕不怕死地将矛头指向钟慕白。

钟慕白闻言,向前走了几步,就站在慕容泓所在的高台台阶下,回过身面向群臣,双手叉腰下颌微抬,不怒自威。

钟羡看着自己父亲这番真正大不敬的举动,眼神微微沉凝。

“于己不利时便言称朝堂之上没有故旧唯有君臣,打压对手时又立刻扯出我这个父亲来试图连坐。怎么?彭大人是想让本太尉将这朝堂当祠堂,将诸位当祖宗,当场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管教儿子的戏码不成?若诸位真的只剩了牌位,倒也未尝不可。”钟慕白从表情到语气都极其傲慢,实力诠释他儿子之所以敢这般大胆,就是他这个当爹的宠出来的。

彭裕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能说出话来但自认为资格不够的也不敢说话,眼前这位可是当朝捅死过同僚还安然无事的狠人,一般人还真不敢贸然去捋他的虎须。

“那太尉以为这事究竟该如何应对?”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右丞相姚沖翘着雪白的山羊胡开口问道。

“方才彭大人不是说了么?这长安就算做到九千岁,究其本质也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奴才而已,既然是奴才,也就不用劳烦各位大人替陛下拿主意了吧。”钟慕白淡淡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钟太尉所言甚是,长安既是陛下的奴才,理应由陛下做主。”慕容怀瑾最先开口附和钟慕白。

这回倒是没有人再反对了,一阵附议声后,慕容泓开口道:“既如此,众卿若无它事,便退朝吧。”

众人行礼,退出大殿。

钟羡心事重重地跨出殿门,内心十分纠结。

今日他贸然出头力排众议,原本是想将这件事往不能答应赢烨的方向带,没想到因为父亲的一句话,最后竟将责任全部推到了陛下身上。不管最后陛下做何抉择,由这件事引起的所有后果,都将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这并不是他在朝上发言的初衷。

但是事情发展至此,还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

因私废公,他有何颜面说别人因私废公?分明他才是那个因私废公之人。

顶着烈日出了丽正门,钟羡心情郁卒地往右转,打算去理事院办公,身后却突然传来他爹钟慕白的声音:“跟我回府。”

他回身,见钟慕白绷着脸往广场的方向走。默了一瞬,他跟了上去。

天禄阁,慕容泓目送尹衡消失在阁门外,起身来到窗前,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那几竿遮蔽烈日的翠竹。

尹衡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那将长安出卖给赢烨的,会是福州那帮人吗?因为长安到了福州,所以他们想用这种办法将她逼走?

长安是绝对不能送去荆州的,但赢烨既然提了这样的停战条件,他就必须得谨慎应对。他不是钟羡,他没有资格不顾一切恣意任性,因为他没有那样一个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站在他那边替他挡风遮雨的爹。

孔仕臻之事他之所以会那般动怒生气,其实追根究底,不过是绝望罢了。长安是他认定的唯一一个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站在他这边,且有这个能力与他并肩作战的人。而她却为了钟羡背叛了他,为了那个本就拥有了很多的钟羡,背叛了除了帝位皇权就只剩下她的他。

他那么痛苦绝望,是因为他嫉妒得发狂。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将对她那样狠心的真正原因诉诸于口,但当时他,的确嫉妒钟羡嫉妒得发狂。

今日钟羡还在朝上用杀妻求将来激他,许是在他看来,自己为了坐稳这皇位,已经是面目全非性情大变了吧?在他眼中,他慕容泓为了身底下这把龙椅,已经狠心冷酷到可以将自己所爱的女人拱手送人。

他是狠心,他是冷酷,因为自从兄长死后,身边所有人给他的选择永远都是狠心与冷酷二选其一,没有人给过他第三个选择,除了长安。

凭心而言,他难道不想顺从长安的意愿去选择仁慈,选择善良吗?可是长安尚且为了他在狠心冷酷着,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独自仁慈和善良?他为了谁去仁慈善良?

从来都是因为没得选,才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这条孤独的帝王之路,他也没指望别人能懂,因为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太懂。

钟氏父子骑马回到太尉府,直接去了钟慕白的书房。

屏退来奉茶的下人,钟慕白一双眼平静而犀利地看着钟羡。

“父亲有话不妨直说吧,孩儿不太习惯这般无故不上理事院。”钟羡道。

“你的心思你母亲已经与我说了,孔家女不能做我钟府的儿媳,你的正室必须是我与你母亲一早为你相中的慕容家女儿。”钟慕白开口便道。

钟羡微愣,他原以为父亲叫他回来是为了就今日朝上之事问责于他,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他的婚事。

“为何?”愣过之后,他问。

“自古儿女婚事皆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问什么?”钟慕白道。

“我不过想知道,之前父亲从未就婚事给过我什么压力,如今父亲却为何执意要我娶大司农的女儿?我有什么必须娶她的理由吗?”

“你需要什么理由?在为父看来,慕容家与我钟家门当户对,大司农与为父也志趣相投,那姑娘你母亲见过,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如此便可了。”

“既如此,那父亲为何不在相中之后就直接去大司农府上下聘?”钟羡望住自己的父亲,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分辨出些真心与假意来。

但目之所及,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钟羡有些后悔,近几年他只顾着忙自己的事,竟未发觉,父亲比之从前,不仅老了,也变了许多。他不知道促使父亲改变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真的很自责。他早已不是孩子了,他有这个责任照顾自己的父母,如果父亲真的往不好的方向去改变了,那也是因为他这个儿子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面对钟羡的这一问题,钟慕白没有立即作答。

“您没有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去慕容家下聘,一方面是不想在人生大事上逼迫于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反悔之机,不是吗?爹,从这一点上来看,您并非真心觉得大司农是绝好的亲家人选,那您为何会生出要与他家联姻的念头?”钟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