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琵琶(第2/2页)

女子用生硬的语调道:“你好看。”

“有多好看?比你的孩子还好看吗?”

女子惊讶,一字一句不太流利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

陈若霖低眸看了眼她的胸,似笑非笑:“你在涨奶呢。”

女子娇羞,同时也发现这个男人放得开,于是又上来搂抱他。

陈若霖单手将她推开。

女子错愕,有些失望地问:“你嫌弃我有孩子了吗?”

“不嫌弃,只不过,我有些担心,万一睡了你就舍不得放开你了怎么办?”陈若霖右手在女子弧度优美的肩颈之间流连,仿佛拨弦一般动作优雅。

女子仰头看着自己跟前的男子,锦衣华冠容颜俊美,比她现在跟的夫婿不知道强出多少倍,否则她也不会一见倾心情难自禁地当街勾引。

虽然他看她的眼神和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让人不安的邪气,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种让人迷醉的魅力呢?

“若你舍不得,我就跟你走。”女子义无反顾地说。

陈若霖抚摸她的动作一顿,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她问:“真的?”

“真的。”

“你的孩子呢?”

女子咬咬牙:“孩子有她爹,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他不会有事?”

女子略显迟疑,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凭什么确定他不会有事呢?”陈若霖的手沿着她的肩滑向她的脖颈,动作依然是蝴蝶穿花一样的轻盈优雅。

女子以为他是在爱抚她,还仰起脸来方便他动作,动情又克制道:“那是她亲爹,当然会照顾她。”

“是吗?所以你当年走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是吗?”陈若霖猛然一把掐住自己掌中那花枝般细嫩的脖子,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既然只求自己过得快活,为什么要生下孩子?在他年幼无助之时抛下他离开,你就那么问心无愧?他是有亲爹,但你就没想过他的亲爹会因为你的放荡之举而迁怒于他吗?”

女子不意他突然翻脸,措手不及地被掐住了脖颈,无法呼吸之下拼命挣扎起来。

“知道你离开之后他过的什么日子吗?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知道他活不下去时也曾试图漂洋过海去寻你吗?你不知道,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儿子遍体鳞伤,但他最深最痛的那道伤口,正是他年幼之时你的无情抛弃!”

女子已经被掐得快要失去意识了,她定定地看着野兽般低咆的男人那双眼,那双眼里仿佛正在漫出黑色的火焰。能将一切都焚毁殆尽的可怖火焰,映得那双眼仿佛佛经中所说的修罗之眼。

拼命推搡捶打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方才还巧笑倩兮的少女此刻彻底成了一具挂在他手上的死物。

陈若霖一松手,她就摔在了杂物堆里,黑暗中看去没有一丝的不和谐,仿佛她原本就属于这里似的。

过道狭窄,他根本不用后退就直接靠在了身后的杂物上面。

生命的流逝于他而言就像此刻拂过眉梢的一缕风,带不走丁点心中毒液般满溢的怨恨与不甘。

仰头灌酒,酒壶却已空了。

陈若霖扶着墙出了小胡同,来到街对面卖兔儿灯的摊子前,将银质的酒壶扔给小贩,然后在小贩目瞪口呆的愣怔中摘了一盏兔儿灯走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你有能力得到你曾经想要的东西时,却发现那东西你已经不想要了。而你此刻想要的,却还没有能力去得到。

每一刻都生活在不想要和得不到之间的人生有多可悲,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回去自家宅邸的路上经过一条僻巷,此处离夜市已然远了,喧嚣不再,静谧的夜色中便只听得到陈若霖忽重忽轻的脚步声。

他的影子在如霜的月光下摇晃,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巷子两侧的屋檐上渐渐探出两排脑袋来。

陈若霖走到巷子中段时,埋伏在屋脊上的人一跃而下,将巷子两头堵住,混战一触即发。

陈若霖踩着墙转眼便到了屋脊上。下头的人以为他要逃,正要追上,却见陈若霖将兔儿灯往屋檐上一放,纵身又跳了下来,一脚踏在当先一人的额头上,便踩折了那人的脖子。

双方甫一交手,刺杀者便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陈若霖他根本就没醉!

面对没醉的陈若霖,他们非但不是对手,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短暂而激烈的厮杀过后,尸体铺了一巷子。

陈若霖溅了一脸一身的血,今夜他专挑人的脖子砍,那腥热的血液喷溅出来有力得很,就像人蓬勃的生命力突然间有了实质,眼瞧着昙花一现就消散在空气中了。

他被引起了杀性,却没杀够,血管中沸腾起来的鲜血燃烧出深不见底的渴望,需要更多的鲜血和暴虐才能填满这样的空洞。

他上屋檐拿了兔儿灯,大步飞奔回自己的院子,也不擦洗,自房里拿了张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戴上,抱起自己相当于寻常琵琶两倍大小的铁琵琶就上了屋顶。

在屋顶正脊的吻兽旁坐下,他怀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一个轮指,便是穿云裂石之音,于这幽幽寂夜破空而去,方圆几里都听得见。

激昂的拨弦声惊雷般接连响起,搅动得这一方月色都如波纹般不安起来。

陈若霖闭着双眼,无法诉诸于口的情绪都通过指尖一轮一轮地发泄出去。月光下,但见斯人黑衣银面唇红似血,面颊上亦染血,远远看去不似凡人,倒似妖物。

渐渐的便有那轻功高绝的黑衣人兔起鹘落般从四面八方赶来,落在他院中空地上,单膝跪地静候指令。

陈若霖仿若不觉,刚劲修长的五指将四根弦拨得飞起。

知己坊,刚大战过一轮,正准备梅开二度的陈良安忽的一个激灵,停下来问骑在他身上的美人:“有琵琶声。”

美人扭着腰娇滴滴道:“琵琶声有什么稀奇的?这坊里哪天没人弹琵琶呀?”

陈良安侧耳细听片刻,道:“不对!”他掀开身上的女人,急匆匆披衣下床。

这种能在战场上催动士兵一往无前热血拼杀的琵琶他只听过一次,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就是那次,在云州的战场上,陈若霖这个福王庶子才真正入了他的眼。

只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就弹上琵琶了?

陈良安预感要出事,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待他赶到陈若霖府上时,人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