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说到做到, 无论姚千枝还是白珍,都是雷厉风行之辈, 素来不爱拖延行事。

商城府台之职, 一个已然心定, 一个欣然应允,姚千枝拍板, 白珍便在腊月寒月之季, 顶着满天风雪, 收拾行囊, 既刻起行了。

就连大年三十,她都是在商城过的。

过在大年, 鞭炮轰鸣的热闹里,姚千枝正式迈进了‘二’字开头的年纪, 在不能装小姑娘了。姚家一众姑娘, 姚千蔓都二十三了,千叶、千朵同样不小, 就连最小的姚千蕊……算算都已是十七岁‘高龄’,正式迈进了‘老姑娘’的行例。

毕竟, 不像那等爹娘疼爱,想多留两年, 享享闺女福的,姚家姐妹谁都没订亲……换句话说,就是手里没现货,眼里没目标, 她们是干剩啊!

姚敬荣和季老夫人似乎已经绝望了,不在追着她们‘相亲’,转而陷入了一种‘蛋.腚’的神奇境界,特别从容,到让姚千枝她们有些不习惯起来。

总有人耳边催,烦归烦,然,这一旦停下来,还挺不是滋味的。

幸好,祖父祖母退了,亲爹亲娘上线,熟悉的‘催婚’节奏响起,她们终于放下心来。

对嘛,做为二十来岁的未嫁女子,有人在耳边婉转而不停——重要是不停——的催婚,这才是正常的人生经历啊!

姚家姑娘感慨着。

然后,非常果断的‘十动然拒’了。

不过,姚千蕊似乎有些动摇的意思,偶尔会随着四房夫妻逛逛园子,相相亲。她一惯是家里最乖的姑娘,还是那样性子,对她的选择,姚千枝到不觉得怎么意外,亦无有反对之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对这句话,姚千枝并不觉得是真理,然而,人家姑娘想嫁,她同样不会阻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是谁阻止的了的吗?

大雪纷飞的腊月寒冬,在姚千蕊偶尔赏赏梅花——梅林里遇见个俊秀公子——时不时逛逛书院——藏书阁坐着个斯文才俊——顺便进庙里上个香——佛像前跪着个儒雅武将……

呃,没办法,她就喜欢这类的。

抄家流放、落魄小河村的时候,姚千蕊真是受了不少磨难,那会儿她岁数小,心里留了阴影,几乎是本能的厌恶那等魁梧伟岸、猿臂蜂腰的男人,就爱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

说白了,就是这男的……放眼一瞧就打不过她,她心里就稳当了。

对姚千蕊的审美,姚家姑娘们都没说什么,最小的妹妹嘛,那么可人疼儿的性子,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好了。

左右她们已然拼博至此,坐到如今地位,在北地四州的范围内,许姚千蕊一个婚姻自由,真不是什么大事。

含笑看着最小的妹妹奔波各色‘美男’中,姚家姑娘们的态度,特别佛系。

刺骨的寒冬,就在姚千蕊的相亲中慢慢度过了。

初春,踩着轻巧的脚步到来。

北地,繁荣依旧。

——

春天啊,花蕊初绽,千条万绪,不止草木有灵,在暖暖春风中复苏,就连人,在初春的季节里,都忍不住想蠢蠢欲动……

有句话怎么说来了?

——春心萌动。

哪怕是古代大环境,然,在习习暖风,桃花扑面的气氛里,少男少女们,依然懵懂向往着……

甚至,就连大晋选秀,都是在初春季节进行的。

燕京、皇宫。

两排着桃粉色宫装的宫人垂头走在宫道上,她们举止优雅,莲步款款的行在前头——带路。

缓步跟在她们身后,姚青椒身穿流彩暗花云锦衣裳,下配缕金挑线绣花长裙,因初春季节,天气多少有些倒春寒,她外头还披了件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梳着云近香的发辫儿,再戴紫玉冠,冠内镶嵌指腹大小的紫珍珠。

紫玉冠两侧,松松垂着两条长长的璎络,腰束一百零八颗白珍的珍珠玉带,并碎珠流苏,辅满整个裙子,打眼一瞧,真真是富贵无双。

整个人——就跟银子打出来似的。

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她神色从容的跟着宫人一路往前,很快来到了慈安宫。

一步迈进宫门,自有宫女上前请安伺候,将姚青椒让进侧殿等待,进上香茶热点,宫女层层传递,进殿禀告,“太后娘娘,北伯候府姚姑娘求见。”

“哦?是青椒来了?快,宣她进来。”内殿里,韩太后挑起眼帘,抬手招唤。

宫女恭敬应声,“诺。”随后,退下请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姚青椒就进来了,先是请安,“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曲膝福身,她的礼仪绝对标准。

一点都不比打小用‘规矩’养出来的世家贵女差。

“免礼,起来吧。”韩太后就道,摆手招她,“青椒,过来过来,跟哀家瞧瞧这些……”

“娘娘这是在做甚?”姚青椒并不客气,起身说笑着上前,紫阁亲手捧来绣蹲,她就坐到韩太后身前,探头一看,就看炕桌上辅的满满,足有二、三十张画像,俱都是美貌佳人,画册旁还标着父兄官位,出自哪家……

眼珠转了转,她不由道:“哟,娘娘,您这是准备相儿媳妇了?可是瞧上了哪家淑媛?可得给臣女透个话儿,那是日后的主子娘娘,臣女且得准备着,赶紧巴结呢!”她调侃着说。

“你这丫头,瞧这张小嘴。”韩太后瞪了她一眼,伸手掐她的脸颊,引得姚青椒频频求饶,一口一个‘太后娘娘饶命……’到引得韩太后笑的不行。

“哎哟,我的天,不能在笑了,我这肚子都疼了。”闹了半晌,韩太后揉着肚子软卧榻里,摸了摸笑酸的脸,她伸手轻打姚青椒的手臂,“你啊,莫跟哀家闹了,且陪哀家瞧瞧这些儿,有没有你日后想奉承的主子娘娘?”

嘴里这般调笑的说着,她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似是嫉恨、似是鄙夷、又似欣喜……

姚青椒看了她一眼,心里琢磨两琢磨,就有些明白了。韩太后这是自感身世,对世家贵女本能羡慕,却装做不屑,又因能决定她们的命运而洋洋得意,偏还忍不住自卑。

这般纠结的心态,姚青椒其实很明白,有时候她都会如此……凑身上前,腰间珍珠带发起轻脆响声。她故意无视了,韩太后唤她这臣女上前‘挑选’的做法,这是对参加选秀贵女们最大的轻蔑,嘴里凑趣儿道:“我瞧瞧,我瞧瞧,嚯,这是谁家的姑娘?定远候府的吗?前次花宴的时候,我到瞧过她,长的特别白净,出口成章的,真真是个才女……”

不过自古才女多傲气,人家横眼瞧不上她这丫鬟姑娘呢!

随手翻过那张画像,姚青椒注意到韩太后眼中那一丝笑意,便又道:“这个呢?嗯?没见过啊,哦,武宁州守备家的闺女?身份低了些儿,到是美艳,就是看起来不大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