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期第三天,吕廷昕突然接到车站特产店老板的电话,说边境那个班的最后一位老班长要退伍了,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送他一程。

那是仅剩的一位,知道吕廷昕过去那段感情故事的人。

他退伍了,吕廷昕和过去的牵扯就彻底断了。

吕廷昕听到这话,饭都顾不得吃,立刻收拾东西出发。

叶以疏要作为家长带何七七和花花参加学校组织的五一小活动,没办法去送,何似自告奋勇当了司机。

一路上火急火燎,好像她才是主角。

到了火车站,何似一边给吕廷昕背包里塞吃的,一边絮絮叨叨,“吕阿姨,万事小心,遇到事儿别老把自己当男人,更不要忘了自己这一把年纪,晓得不?”

“嗯。”吕廷昕点点头,站在一边望着何似笑。

吕廷昕今天换了陆军常服,只是随意站着都挡不住一身正气。

去有他的地方,走他走过的路,吕廷昕总喜欢用最好的模样面对。

“日常,放心。”吕廷昕言简意赅地说。

何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啊,你那日常会要人命的好吗?记住!你现在在休假中,真遇到事儿,轮不到你见义勇为!”

吕廷昕笑笑不反驳。

不过,从绝境里找出路,从死路里找生路真是她的日常。

哪天她要真把日子过平淡了,可能才会不习惯。

何似一股脑把吕廷昕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这才满意地提起包丢进她怀里,长吁了一口气,“路上吃完,一口都不许剩!”

吕廷昕掂了掂包,胃突然有点发胀,“你......”

吕廷昕刚一张口,立刻被何似怼了回来,“不接受!”

吕廷昕无语,“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不接受。”

何似眉毛一扬,把不讲理当成了大道理,“你说的我都不接受,赶紧走赶紧走!”

吕廷昕没脾气,还得耐着性子,原本有些焦急的表情愣是给何似闹成了无可奈何地笑。

何似看到了,心里酸酸的感觉淡了一些。

现在的吕廷昕眉宇之间不再只有英气,还蕴藏着若有似无柔软,这个改变方糖功不可没,可柔软背后藏不住的矛盾同样也来自与她......

哎。

何似暗自叹了口气,转而笑哈哈地推着吕廷昕往里走,“早去早回啊,要是有时间,记得再回家一趟,我们等你。”

何似现在是真把吕廷昕当家人,说起话来完全不会收敛其中关心,吕廷昕就是再想一个人在外面飘,也顶不住何似已经成为习惯的提醒,这让她觉得无奈又窝心。

“知道了。”吕廷昕笑着回应。

这么坦然、温暖、平和的笑,老板一次也没有见过。

他印象里的吕廷昕还停留在过去——用一个人的寂寞守着两个人的感情。

现在,她终于看开了。

那个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如果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替她开心的吧。

老板抬抬肩膀,将沉甸甸的背包往上托了一点,随后推着箱子朝两人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看见老板,吕廷昕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不等对方有反应,何似立刻热情地问,“大哥,您就是跟我家阿姨一路去的人吧?”

被叫大哥,其实满脸褶子能当何似爹的人被她这声‘大哥’叫得乐开了花,“是啊,你有什么要跟大哥交代的不?”

何似立马从吕廷昕背后绕到了大哥身边,两人挤在一堆窃窃私语。

吕廷昕原本被何似推着,走得好不轻松,这会儿何似突然一撤力,她惯性朝后躺,差点丢人丢在了火车站。

站稳,吕廷昕看了眼离她几步远的两人。

大庭广众之下交头接耳......怪可爱的。

就这样,何似自来熟地和老板一直聊到了他们进检票口,吕廷昕默默跟在旁边成了实实在在的外人。

下到站台,吕廷昕和老板随着人流往后走。

他们买票晚,被排在了最后一节车厢。

“这里这里!”上车后,老板率先看到座位,高声叫落后他一段的吕廷昕。

吕廷昕抬手示意,小心避开过道里的人往过走。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你他妈眼瞎啊!这么宽的路你不会走,非要往我脚上踩?!鞋子踩脏了你赔得起吗?!”

回应他的是一副女人的冷淡嗓子,“多少钱?我赔给你。”

这个声音让吕廷昕心头一震,随即摇头?

肯定只是声音相似而已,吕廷昕这样说服自己。

她们已经说清楚了,以后没人会再像方糖一样说风就是雨,把她从南跟到北。

“赔?就你这穷酸样,赔得起吗?”

“多少钱。”

“......”

身后无理的纠缠还在继续。

吕廷昕摒弃脑子里杂乱的想法,将包放上行李架,顺手又帮旁边一个独行的小姑娘放了行李,随后拿着手机和耳机坐在了老板旁边。

“路上就靠这个打发时间?”老板指着吕廷昕手里的东西问。

“嗯。”吕廷昕微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微光,“我有段时间学习跟不上,心态很差,小哥怕我哭就录了很多歌哄我。”

老板讶异,“你也会哭?”

“会,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在她面前......”

下意识的‘在她面前’一出口,吕廷昕受惊似的握紧了手机。

“在她面前,她也只是个有脾气,有情绪的小女人。”

这句未出口的话是方糖说的。

年前那段短暂的相处中,她们有过一次不算争执的争执。

准确来说,是吕廷昕单方面对方糖发了脾气……

有次任务,吕廷昕没能救回一个本有可能获救的战友,情绪非常差,方糖又恰好出现,自然成了她撒气的对象。

那时,吕廷昕其实已经把方糖当成了自己人,有脾气潜意识里就朝她撒了。

事后,吕廷昕虽然后悔,却也抹不开面子道歉,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想,那次的错明明在她,方糖却无理由承受了她的无理取闹,还说......她对此甘之如饴......

老板见吕廷昕脸色不好,以为她提及伤心事难受,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吕廷昕摇摇头,短发垂在脸侧,遮住了矛盾揪扯出的满目疮痍。

“以前条件不好,他只能用磁带录,我前段时间假公济私,托人费了很大力气才翻录成了MP3,音质不好,就不和你分享了。”吕廷昕故意补充了老板并没有打算深究的问题,以此强迫自己不要对已经结束的人和事胡思乱想。

老板是过来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见过太多聚散离合,难分难舍,吕廷昕此刻到底是什么心境,他就算不能完全读懂,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无非就是逃避和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