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雍和宫的合租房,往事像一记巴掌,打得响亮(第2/7页)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女室友没穿衣服,只用一件沾满了猫毛的毯子裹住了E罩杯。

女室友的妆没卸掉,厚重的眼妆让摘掉美瞳的小眼睛更看不清黑眼仁,“没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摔坏了,又不是玻璃做的。”

女室友朝着贝斯手叫道:“行了,摔就摔了,还能摔坏怎么地。”

见那男的还在嘟嘟囔囔地看地上的贝斯,女室友的声音又提高了一点儿:“你听见没有啊,不会拿回屋看啊。”

贝斯手扣上琴盒,搬琴时斜着眼瞪了苏青一下子,背影带着气就回屋了。

屋门关上,女室友身上那股混合着荷尔蒙味道的狐臭味也淡了许多,苏青没工夫再去细听他们背后说什么,因为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对门的邻居又来敲门了:“第几次了?!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

苏青懒得开门应付这个永远没有好脸色的老年失婚女邻居,见女室友又仿佛地鼠般伸出脑袋,苏青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自己也回屋去了。

躺在床上,拖延着不想去卸妆洗脸睡觉。

女邻居半夜骂街的戏份没有得到伸展和配合,只能临走时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门:“明天我就让你们搬走!”

等了一会儿,苏青确定那女邻居离开了,准备洗个澡就睡了,她觉得自己今儿这一天过得挺日理万机的。

然而这边唱罢那边和,苏青隐约听到动静不小的叫床声,声声入耳,堪比如家。

苏青的房间挨着大门口,狭长的走廊连着卫生间和室友的屋子,她刚推门走出房间,年久失修的门发出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咯吱”声,室友房间的炮火便停了,估计也跟门一样,觉得不好意思。

苏青走到卫生间门口准备开灯,一墙之隔的室友那屋,依旧安静得可以用掉一根针来检验。

苏青手刚伸到开关位置,便听到墙那边一下子又嗯嗯啊啊了起来,男人的喘气声和女室友介于不爽和爽之间的快感声音,势不可当。

苏青叹了一口气,成全他人鱼水之欢是当代雷锋应尽的义务,她又蹑手蹑脚地回屋了。

她把床上堆积如山的衣服往里推了推,躺了下来,看着表希望这贝斯手是个快枪手,十分钟能结束战斗,好让她能在不醒人事前有时间洗个澡。

她侧过身,黑暗中借着窗外因路过车辆反射进房间的光,看见扔在地板上的纸袋的名牌logo(商标),在这个陈旧的房子里显得特别刺眼。

她伸手拽出裙子,摸着有一种奇妙的舒服感。

苏青套上裙子,蟑螂一般偷偷摸摸地光脚走至客厅。

在电冰箱大小的客厅里,有一面一人多高宜家打折时买来的镜子,苏青望着脏得色迹斑斑的镜子里的女孩,有些陌生,又走前一步,趴在镜子前往里看,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仿佛也挺顺眼的,刘恋的眼光真不错。

从一堆衣服当中,不求最漂亮的,不求最抢镜的,也不求最便宜的,只求最适合自己的。

苏青挑衣服和挑男人的功力都不行,不过她挑朋友的功力还不错,三年前在那个早就忘记新娘叫什么名字的婚礼现场把刘恋给挑了出来。

呀,那时候可是自己最惨的时候呢。

每当苏青脑中的那根弦快要被生活的六指琴魔弹得不胜负荷时,她总会在崩溃前,跟原来的老板和同事诉诉苦。

检阅一下还在那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快四十岁还在熬着的同事的脸,她就知道,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是啊,以后的生活还能怎么难,还会比拿一千块的基本工资,依旧被老大吐槽“招你还不如招个保洁阿姨,起码她每天都能给我擦地板” “你不就是个打字机吗?连字都打不好你活着还有意义吗?”更难一些吗?

应该不会吧。

苏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皮为什么那么厚,听到老大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能嬉皮笑脸的。

或许是年轻,穷啊不如意啊被侮辱以及被损害作为生活的基本配备,当事人并不会觉得怎样。

雪上加霜的是,尽管如此惨了,她还得从每月一千块人民币的基本工资里,忍痛掏出五百作为礼金,参加一个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学姐的婚礼。

那学姐的名字早就忘了,但是她记得这学姐是同班同学的男朋友的前女友,那时的苏青还不太会驳人面子。

尽管肉痛,赶到婚礼现场新娘都开始扔捧花了,但不影响她接下来的婚礼看得泪流满面,或许是在婚礼上,看到同样泪流满面的人总是有一种“咱们都是地球人”的亲切感,她不由得多看了那位抢到捧花却哭得惊天动地的姑娘几眼。

而那姑娘当天的打扮也的确有点儿抢风头了,她哭得脸上的妆都成为印象派的水彩画,手里的捧花在她悲伤的加持之下,都快散架了。

那姑娘,便是金不换的刘恋。

3

很多年后,苏青跟刘恋说,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她是新郎的前女友。

在婚礼上女人的眼泪要适可而止,否则会被人当成新郎的前女友前来砸场子。

苏青含蓄的泪水呢,让旁人看了最多是觉得这姑娘感慨自己嫁不出去好羡慕啊好羡慕,可旁边坐着的刘恋则是饮泣,那种需要哭得很真性情哭出真自我式样的哭法。

弄得多看了她几眼的苏青略有点儿感伤:姑娘,长成你这样,还怕嫁不出去吗?哭个毛啊。

渐渐地,苏青觉得整个婚礼的焦点都不在台上,全汇集到刘恋这个区域,连台上的新娘都开始怒视新郎了。

当然,这跟刘恋穿了一件One Piece 的红裙有关系,即使苏青这个土鳖也知道这条裙子的别名叫“杀红了眼睛不留一个活口”。

那颜色红得比新娘的敬酒旗袍还要过分,新娘在颜色上败下阵来也就罢了,刘恋身上的那股妖媚劲儿,更显得新娘端庄得一如任何一个婚礼上出现的蜡人像般乏味,不如角落里这个风情万种的女郎活灵活现。

问题就出在这儿,长一张刘恋这样祸国殃民的脸,还在婚礼上哭得如此梨花带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最容易出现的戏份:我最爱你,可是新娘不是我,我得不到你,别人也甭想好过。

想到这儿,苏青不由得往旁边坐一点儿,以防待会儿这姑娘掀桌子跑到台上抢新郎时城门失火殃及她这条池鱼。

苏青搬椅子时瞥到了桌子下面的裙角,裙子后面一道口子,裙角黑乎乎的,定睛一看原来是血,苏青吓得站了起来,或许是反应太大了,苏青再看刘恋的眼神有些歉意:“你没事吧?”

刘恋嘴角向上,想做个笑脸说没事,嘴刚咧了一半,没想到眼泪却又决堤了。

人在难受的时候,最经不起的,就是别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