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方永年看起来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和她对视后挂了电话,仍然用那个姿势靠在墙边。

因为走廊有禁烟标志,他手里夹着的香烟一直没点,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啪嗒啪嗒忽明忽暗。

在一片艳俗的金红色背景里,他穿了一身黑,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还有黑色的牛仔裤,只有围巾是烟灰色的。

他个子高瘦,所以他靠墙的姿势格外帅气,阴影里面半藏着那张长得有些像女孩子的脸,手里夹着香烟,打火机让整个画面变得完整而又神秘。

陆一心拽着手机无意识的晃动了两下胳膊。

她的男人太帅了……

作为多年迷妹的职业素养,她又晃动了两下胳膊,完全基于本能和习惯的举起手机,对着方永年咔嚓了一声。

……

…………

高级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包间走廊里她咔嚓的声音特别明显,明显到方永年的嘴角都忍不出抽动了一下。

他在这种时候居然产生了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真的是很不容易。

陆一心捂着手机后退了一步,干笑了两声:“你怎么还不进去?”

那一桌子的人看起来不是西装革履就是和她爸爸一样是某某专家,酒席都过半了,方永年这个张阿姨说的关键人物却站在走廊里玩打火机。

“我等人。”方永年把打火机塞进牛仔裤口袋里,对陆一心招招手。

“有没有糖?”他长手捞过陆一心想要藏起来的手机,找到这张照片,戳了下删除键。

这丫头手机里都是他的照片,连屏保都是。

他对这些向来都只是一笑置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毕竟是大姑娘了。

“都删了。”他懒得一个个点删除,把手机丢还给她直接下命令。

陆一心的回应是赏给他一个巨丑无比的鬼脸,把自己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塞到自己的屁股口袋里。

“删个屁。”难为她做出这样人畜不分的鬼脸还能开口说话,“你的照片我都是第一时间传到云相册的。”

删了也没用。

她对他自豪的龇牙咧嘴,顺便递给他一块巧克力。

他这两年身体很差,常年低血糖,过了饭点不吃饭就会到处找糖吃,陆一心身上常备着巧克力,巨甜的那种。

宁可低血糖也不肯进包间。

她男人真帅。

粉丝滤镜一米厚的陆一心也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到自己嘴里,甜的她眯起了眼睛。

“你先进去。”方永年看陆一心居然有站在这里和他聊天的架势,咽下了嘴里的巧克力又在陆一心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一块,推了推她。

用完了就丢……

陆一心鼓着腮帮子:“我迷路了。”

她不想进去,那里面的菜虽然巨贵,但是都不怎么好吃。

气氛虽然融洽,可她总觉得有一股让她胃痛的假笑感。

还不如蹲在这里和方永年聊天。

他今天真的好帅,简直想上下左右角度都拍一张。

“左边第二个路口右拐第五间。”方永年用下巴指路。

陆一心:“……”

不甘不愿的往左边挪了两步,又回头:“你会进来的吧。”

你要是跑了我爹会狂暴。

“会。”方永年嚼着巧克力冲他点点头。

陆一心又挪了两步。

她总觉得,方永年刚才说会的时候的表情,很决绝。为什么进包间吃个饭要用这样下定决心的决绝表情。

她又回头。

方永年这次不理她了,挥苍蝇一样的摆摆手。

总有一种,奇怪的,她爸爸会被气爆炸的预感。

***

事实证明,悲伤的预感从来都不会让你失望。

方永年最后真的进来了,在大家觥筹交错酒劲正酣的时候,进来的时候,并不是他一个人。

门是被撞开的,后面跟着惊慌失措的服务员,四五位穿着公安制服的执法人员先行闯入,后面还紧挨着两个拿着摄像头监督记录执法的记者。

整个逮捕过程很快,饭桌上那个胖乎乎的人称李总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被带走的,几位公安除了确认了李总的身份外,几乎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包间门口那个穿着全黑衣服的高瘦男人——吊儿郎当靠墙站着的方永年。

“永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老教授是第一个开口的人,陆一心觉得老人家开口的时候,声线和平时很不一样,发着颤,语气震惊。

“木胜制药案。”方永年站直身子走进包间,“李总涉嫌非法资本运作,我是举报人。”

他走路的姿势在陆一心看起来,过分的端正了。

像是不想让包间里的人看出他戴着义肢,又像是防御。

“所以,在座的各位还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吃完这顿饭?”他站到李总刚才的位子上,冲服务员比了比桌上的碗筷,“给我拿一副新的碗筷。”

鸦雀无声。

陆一心觉得陆博远都被气定型了,拿着筷子的手从公安进来之后就一直举着,到现在都还没有放下来。

大家都看着方永年,看着他慢吞吞的解下围巾脱下外套,慢吞吞的换了一副新的碗筷,慢吞吞的捋高了毛衣袖子。

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他标志性的慢吞吞,可是,陆一心却觉得方永年此刻,很痛快。

酣畅淋漓的那种痛快。

复仇成功的那种痛快。

酒席上的人在片刻的安静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站起来,他们不再看向方永年,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吴老教授和陆博远打招呼。

只有那位张阿姨,走之前拍了拍方永年的肩膀。

“永年啊……”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包间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富丽堂皇的大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陆博远终于从定型的状态缓过来,想要重重的拍桌子,却在下手之前看了一眼桌子上薄如蝉翼的骨瓷,手换了个方向拍到了椅背上。

“你以为你这样是在做英雄?!”他气得嘴唇都在抖。

方永年没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抿了一口。

他刚才吃了两块巨甜的巧克力,现在对桌上的山珍海味碰都不想碰一下。

“你这是在害你自己!”陆一心觉得陆博远如果有胡子,现在一定抖成了筛子。

作为亲女儿,她现在十分担心自己爸爸的血压。

会不会又打起来……陆一心环顾左右。

包间里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实木的,重得很,桌上的餐具看着就很贵。

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很清楚自己家里有多少存款的陆一心放心了,趁着大人们不说话,转着转盘给自己夹了个刚才一直没有夹到的鸡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