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逢

令人将所有七星草备齐装妥,天已擦黑,来不及动身,季遥歌自回洞府,决定翌日一早再出发。

筑基时才换的那座洞府,早在萧无珩同元还一役中被殃及池鱼毁得干净,季遥歌如今所住之处,已换成当年任仲平所住的洞府。洞府按她喜好重新布置过,去了那些装腔作势的摆设,显得简洁宽敞许多。

入洞后,洞门便紧紧闭上,她径直走到石座上盘膝坐下,开始运气修炼。

当初萧无珩与元还突然降临的两股威压差点让她前功尽毁,不过她也因祸得福,至冷至热两股威压的挤迫之下,她的脉络筋骨犹如锻铁淬炼般,被重铸一遍。因为有外力的压迫,她能将经脉灌到极致,如今体内所有混浊之气已尽去,经脉流转通畅,丹田内真气凝聚,也算是后天修成的仙体,在修仙界谓之天修体,是脱胎换骨的极致。

一百九十八年,她从筑基到筑基后期,速度已是惊人,但对她本人而言,这速度却并不满意,她缺失一魂,导致魂海对外界灵骨的吸纳速度是常人十倍,她又专注修行,这个进展只能说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最近,离筑基圆满冲击结丹还差一步时,她的修行却明显慢了下来,甚至出现停滞的现象。

按她的计划,在双霞谷呆到结丹,她已有自保能力,就能离开赤秀宫外出散修,待寻得合适机会再百里晴报那夺舍之仇,可如今,这计划有了变数。

思及此,她翻出《美女修成诀》的功法玉简,将神识汇入其中,眼前一虚乱后,她在自己的元神虚空里见到了媚骨。媚骨是她替这功法灵元所化的女人取的名,这几年媚骨灵元不足,季遥歌怕她消失,很少找她,如今却是不得不找。

“这情况很正常,随着你修为的增涨,虫蚁兽鸟、花草树木的灵骨灵智太低,已经无法满足魂海的需求,能带来的感悟与灵气收效甚微。所以你的修为迟滞不前。”媚骨浮身半空,眉眼紧闭。

道理很简单,修为上去了,魂海变大,低智的灵骨便如荧沙,以沙砾之微填海,如何能有进展?

“那我该如何是好?”季遥歌问她。

“低智灵骨既已无法满足,那你只能寻找高智灵骨。比如,已有初智的妖兽,开启灵智的仙兽,人类,亦或是……修士,境界越高的修士,灵骨的作用越大。”媚骨倏然睁眼,双眼瞳孔如花苞绽放,不是人类的眸。

季遥歌一怔。

从兽到人再到仙,这个过程,岂非要她大开杀戮?

抱着这个想法,她一夜难平,收了功法,坐在石座上想了一夜。

翌日天明,白砚便来寻她,季遥歌只得暂时抛下心事,与白砚同往狮公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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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山上冷得快,第一场雪过后,万仞山几座被云雾缭绕的山峦都白雪覆顶,巍巍仞山凭添萧瑟阴郁。这并不是个让愉快的日子,初雪兆示了结果,岁末寒冬,冰凉入骨。

曾在无相剑宗这一代小辈里独领风骚百载的白韵,至一百九十八年前碎丹至今仍未痊愈,今日是她闭关再结金丹二十载的出关之日,然而……

金丹仍旧未成。

碎丹再结,比起正常结丹,要难上十倍。

纵然她天赋奇才,也难敌仙途诡谲,白韵之威,终究难再。

无相殿内,宗主叶昭阑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弟子,沉吟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罢,不让你去啼鱼州寻元还,你不会死心,白韵那丫头也可惜了。你带两个同门一起去,顺便再替为师查一件事情。”

地上跪的男人抬头:“多谢师父成全。师父可是要弟子查近两百年前,萧无珩来啼鱼州之事?”

“正是。”

从殿里里出来,顾行知满腹心事,清晨脚下积雪尚未扫去,被踩得嘎吱作响,松枝上的雪粉被震落,掉进发间脖颈,让人精神为之一醒。

淡墨勾鹤的纸伞忽撑到他头上,有人在他身后唤了声:“师兄。”

顾行知转头,却见青松白雪下站着白韵。她瘦了许多,身上披了件白狐披风,是那年他们在姜丘一起捕杀的雪狐王毛皮,那时的白韵,意气风发,几曾像现在这般,连冬寒都畏惧。

这些年她境界上不去,宗门对她失望非常,老祖也渐渐放弃这个弟子,她在宗门内日子委实不容易,此番闭关二十年,她仍旧没成功,想来连内室弟子的位置,都要不保。

“怎么到这来了?”他眉色一缓,接过她手中的伞,握握她的手。

果然冰凉非常。

“你求宗主下山去寻太初门的元还师叔?”披着白韵皮的百里晴垂了垂眸,问道。

元还乃是太初门五狱塔的主人,早在千年前就闻名仙界,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因为他那一身亦正亦邪的古怪道法。五狱塔是太初门研究各种古怪禁术、法宝,整天与毒虫、尸体打交道的地方,里面的修士个个都是醉心奇术的怪物,而元还更是其中翘楚。

她碎丹初期,他便有意去寻元还替其救治,却被她所拒,因为那人委实不好相与。事隔百多年,他没再与她商量直接寻了宗主,就是担心她再阻拦。

“白韵,你不必担心,元师叔虽不好相与,但也不至于伤我性命,若是他要求过分,最多我不强求便是。况且宗主也要我去啼鱼州查探一些事,这趟我非去不可,你不必为此挂心。”他举着伞,把她的手放在掌中,用一团暖光煨着,素来淡漠的眉眼间融了丝温柔。

百里晴心知多劝无益,只想着这百年间的种种,她陪了他近两百年,他的好,也不知是给的过去的白韵,还是如今的她。心头忽有些酸涩,她踮起脚扑入他怀中,紧拥他的脖子,绵软的话语带着几许鼻音,软软糯糯:“师兄,谢谢你。”

顾行知一愣。从前的白韵鲜少有这样感情外露的时刻,她向来是个含蓄温和的人,没有小儿女的娇俏天真,自从碎丹后那脾气就慢慢变了,谈不上变坏,只是比从前要娇缠一些,想来她猝逢大劫,又经历师门冷暖,性格有变也是正常,再加上这些年他总在外历炼,她又潜心修炼,二人聚少离多,她的改变,大抵也是人之常情。

“别这么说,若要言谢,也是我先谢你。”顾行知轻抚她的发。

百年前老祖赐下仙药淬灵回凤丹,原要助她再结金丹,岂料恰逢他历炼重伤归来,这丫头想也没想,就把那淬灵回凤丹喂给了他,以至今时今日她自己却难结金丹。

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这份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

如此想着,他伸手回抱她。

那伞滚落地面,松枝上的雪又簌簌落下,却都落在了顾行知发上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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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辞去,霜冷的月光在狮公岭光秃秃的石头上折射起一片寒光,偶尔有几声狼啸隔空传来,让这荒凉的石岭愈发寂寥,莹白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秋末冬初的寒意像猝不及防的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