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南陈君王

绮罗殿依然繁华精致, 比起其他封闭良久的宫室,天然带着一股生机。那是有人居住的房屋才会有的气氛。

他进了内殿。结构没什么变化, 但细微之处, 与自己居住在这里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

崔家记得是大周的名门,向来以文采风流而著称,只可惜天生身体不佳, 几代单传, 到了这一辈, 崔骞竟然弃文学武了。

崔骞似乎很喜欢奢华明亮的感觉, 整个宫殿被清理地更加宽敞。

十几年过去了, 宫内的侍从已经换过一轮, 想必也无人记得自己这个当年八皇子的喜好了吧。

脚步声传来, 是身后的侍从在接近。

陈玹迅速从短暂的缅怀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原本忧伤的神色一扫而空。

侍从上前, 躬身禀报道:“皇上,甄夫人来了。”

陈玹点点头,侍从退了下去。

露出身后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

女子深深地弯下腰去。

陈玹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了她。

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如同烟雨笼罩的桃花,妩媚天成,又带着三分忧伤,让任何男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大周的镇南将军宇文彻也不例外。

甄玉柯正是宇文彻在南朝十几年中,所纳的宠妾之一。实际上却是陈玹搁在镇南将军府的一枚棋子。

“这些年辛苦甄姨了。”陈玹真心实意地说道。

甄玉柯双目含泪:“昔年贵妃娘娘与我有再生之恩,娘娘殉国而死,奴婢本想追随而去,但机缘巧合,留下了一条残命。也许是上天也不想着收我。若能为陛下效力一二,又何昔此微末之身。”

甄玉柯原本是张贵妃的亲信女官,她从小被张家收养,学过武艺,对张贵妃忠心不二。南陈亡国之后,她本想追随主君而去,自缢的时候却被冲进来的北周士兵打断,绳子脱落,昏迷了过去。

之后沦为俘虏,因为生得美,被献给了宇文彻。

原本想着若能趁机刺死这个侵扰南陈的恶魔,自己也不枉此生了,甄玉柯忍辱偷生,活了下来。但是在听闻了八皇子陈玹逃离京城,在南方站稳脚跟的消息之后,她又改变了行刺的念头,开始为自己的少主筹谋未来。

她生得千娇百媚,知书达理,更兼通晓武艺,在刻意奉承之下,很快成了宇文彻的宠妾之一。

与她一般情形的,还有很多南陈佳丽,明明是贵女出身,如今却只能沦落一个武夫后宅,成为不起眼的侍妾。这样残酷的命运落差,当然会让她们愤懑悲恸。甄玉柯以镇南将军侧室的身份,游走在这些武将的后宅之内,牵线搭桥,套取情报,暗中为南陈的残余势力传递消息。甚至这些年宇文彻广泛搜掠珍宝,压榨世家,也有甄玉柯推波助澜的效果。

“陛下……这些年才是真的辛苦了。”看着眼前从小长大的孩子,如今的模样,甄玉柯一阵难受。

纵然丰神俊秀,如玉如月,也掩不去眉宇间浓重的憔悴和失落。

少年时候的欢乐无邪,在这个人身上,再也看不见了吧。

短暂的忧伤之后,两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多年逆境之中的沉浮,已经让他们都能够最快的速度控制情绪。

残酷的形势逼迫下,确实没有太多伤感的时间。

陈玹深知,纵然顺利夺回了建邺城,南陈如今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并没有好转多少。

杜慷率领残余兵马,驻扎在密州防线上,同时在那里的还有神兵营的五万精兵,那是隶属大周中军的精锐,至今并未轻动。

密州往东的大片土地,依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下,那里原本就是最早被大周攻陷的地域,比建邺这些地带,更早地收归大周疆域。所以百姓和勋贵都习惯了大周的统治。而且因为密州往东较为贫瘠,这些年也没有被镇南将军府过分残酷地压榨,其中的反抗心理也没有京城周边这样强。

更加精锐的中军,甚至还有遥远的北军。

而且大周京城,还有裴翎那个大敌。当年南陈战场胶着状态,南军几乎要被南陈的兵马打退了,就是大周朝廷调派了北疆的裴翎率军南下,一举攻陷了密州防线,然后挥兵西行,几次大胜之后,一举攻克建邺城的。

而自己的身边,所能用的筹码却不多。甚至连那个人,也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如何维系住已经取得的优势,一步步扩大战果。接下来的局面,只会比之前更加艰难。

“如今朝中人心还算安定,大家对皇上的到来都很期盼。”

“哈,这些年被镇南将军府压迫地狠了,自然想起了老东家。”陈玹低声笑着。在熟悉的人面前,他其实是个性情爽朗的人。

“活该!”甄玉柯冷哼一声,“谁让他们首鼠两端。”

如今建邺城里还能维系声望不坠的贵族,都是及时投靠归降了大周的。所以头顶上都压着黑历史呢。真正对南陈朝廷赤胆忠心的,很多沙场阵亡,甚至举家殉国的,比如白家。

当然,这些年被压迫地狠了,这些家族中也有不少人生了异心,开始暗中联络南边的小朝廷。所以陈玹的反攻才能如此顺利开展。

“这些年让甄姨费心思了。”陈玹笑起来。

宇文彻搜掠南方世家,压榨金钱美色,固然是因为他生性贪婪,也少不了甄玉柯的推波助澜。以各种奇闻异事和陈帝的奢靡生活为乐趣,吹枕头风,日日耳濡目染,难免人心动摇,沉浸奢靡享乐的深渊之内。

“只是吃点儿苦头,还是便宜他们了。”甄玉柯冷声道,“可惜如今可不是反攻倒算的时候,而且还得以礼相待。”甄玉柯提起这些毫无忠义的世家,满是恨意。南陈覆灭以来,回想自己所受的折辱,有时候比起宇文彻这些敌人,她更恨自己人。

“门阀世家,本就是以传承为要。”陈玹笑着道,经历了这么多挫折,他早已经看透了人心,对这些世家门阀的见风使舵,非常淡然。当然,也就越发衬托出,赤诚之心的珍贵之处。

“若非这些门阀世家如此怜惜自身,我等这些年的布局又怎么能如此快速见效呢。”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

陈玹抬头,笑道:“温先生来了。”

从廊道那头走来的是一个高瘦的男子,他眉目清润,只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洗的都有些褪色了,却难掩一身风华。

也许因为常年冥思苦想,他眉宇间多了一道竖纹,给清隽的容貌平添三分憔悴之意。

温缈是南陈名士,他出身没落世家,从小便才名传遍天下,可惜为人淡泊,不愿入朝为官,曾经多次拒绝陈帝的征召。

陈帝对其也颇为礼遇,被拒绝了也不以为忤,还几次赏赐衣食书册给隐居的温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