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别给他饭吃

“娘,这件事您就别管了,该讨饭就讨饭,我有一把子力气,饿不死,必不连累你。”裴华说完,转身就回了屋,要不是担心李曼回去之后,村长家里人会找过来算账,裴华是打算即刻回衙门的。

裴大娘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也实在是没法儿了,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县丞那里了,看他嘴上逞能,县丞发话下来不信他一点不惧怕。

看着弟弟落寞地一个人回了屋,知道他被裴大娘说的话伤着了,“娘,您老再说气话也得过过脑子,别小曼姑娘娶不成,再同华子离了心,不值当的。”

“哼,气话?谁说我说的是气话?他同他那死鬼老子一个性子,打小我就看出来了。一个两腿一撒去了,扔下你们两个,自己眼闭了什么也不管了,我吃了多少的苦才把你们拉扯大,还有这么一个,不把我气死不算完!”裴大娘拍着胸口,一副气得喘不过气的模样,可下一秒就又蹦跶到堂屋门口,对着裴华的屋子破口大骂,“老累赘扔下这么一个小累赘,那年带了去,倒家里清净!”

外头的寒风呼啸,放荡而狂悖,所到之处全都浸上一层冷厉的寒气,“呜——呜——”之声如诉如泣,吹得人心里发寒,可再寒冷空旷的冬风也不能与此刻裴华心中的凄苦相比。

和衣躺在床上,裴华听着窗外的风声,似近在耳畔、又似远遁而去,他只想着自己过去的日子,苦和累自不必说,那些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空着肚子往回县里和村里走过的路、那些夜里巡街熬的夜、还有处理差事时受过的伤,印象里,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一个人扛。

夏日里路上渴不渴、冬日里脚上冷不冷、赶路时候肚子饿不饿,连续几天连轴熬着夜,身子抗不扛得住,原本应该和自己最亲近的娘又何曾记在心上。

对于裴大娘而言,每月里衙门发月俸之际,是最觉得这儿子没白养的时候,手里攥着那一两银子,裴大娘会嘘寒问暖上几声:“你脚上草鞋磨得厉害了,过几日给你做双皂鞋,耐磨些,走路又轻便”、“身上袄子有些短了,入了冬就给你重新扯了布做一件”……

这些话裴华听得多了,可真正落到实处的还真少见,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裴华偏生不是这样的性格,衣服鞋袜这些只要干净,能将就得过的话就将就一下,实在破了,就得了“规费”自己买去。

外面的日头暗了下去,裴华迷迷瞪瞪的,似睡未睡似醒未醒,就那么躺在床上。

而裴家其他人已经在吃完饭了。

被裴华这件事情一闹,哪里有心情去做饭?就是将中午剩下的一点白饭,兑了水改了一锅,从腌菜坛子里夹些萝卜缨子和雪里红,喝完了事。可是柱子不能这么吃,李菊花特意给柱子用荤油炒了一碗饭,菜园子里拔了两小颗菜,汆了一锅碧绿的菜汤,给柱子下饭。

“我去叫华子吃饭。”李菊花正摆着碗筷,裴勇就要去叫裴华。

“不许去!他不是能么?就让他逞威风去,别去叫他!”裴大娘脸色很难看,仿佛一下午的时间老了五岁,拉瓜着脸,将自己的凳子往后狠狠一拽,凳子腿在地上发出重重的摩擦声,“你要是不忍心,那你也去陪他饿。”

李菊花撇了撇嘴,二儿子闯的祸,做什么拿大儿子撒气,手里盛的那碗粥先递给了裴勇:“你吃你自己的吧,别站干岸上被骂,快坐下吃,虽然没什么硬菜,这雪里红今年腌得倒好,脆生下饭。”

粥也盛好了,柱子的炒饭也端上桌了,几个人都坐下了,这会子柱子发话了:“娘,我想吃鸡蛋!”

“你这孩子!我做饭的时候你不说你想吃,现在都做好了,你说你要吃了,别吃了,有猪油炒饭了。”李菊花这一下午又惊又吓、又是拉和又是劝架,也累了。

柱子不干,坐在凳子上扭着屁股直恣扭:“我不!我不!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给他做吧,读书费脑子。孩子想吃,就给他吃吧。”裴大娘见柱子闹,想着柱子在家里给他们背书的模样,这才是裴家真正的烟囱呢,将来成人成才给老裴家光宗耀祖就都靠柱子了,“你要是嫌麻烦,我去给弄。”

裴大娘后半句话里的钩子,李菊花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今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娘可发话了,家里那几亩地将来都是给他们大房的,这可抵赖不得,再说,这吃鸡蛋的是自己儿子,自己又不吃亏。

“娘,您瞧您说的,这一天也够您劳神的了,我去做,给您也带两个。”李菊花满脸赔笑着站起身来。

裴大娘嗦了一下手里著的筷子头,连连摆手:“别糟蹋东西了,我又不去学堂读书,留着给柱子吃,吃不完的赶集承望卖了。”

下剩没说的话,在座的几个人都明白。万一裴华和李曼的亲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那给柱子免的学费、裴华的月俸、李曼平日里的贴补,这些可全都得鸡飞蛋打了,家里拢共十几两银子,还不得紧衣缩食着些,留着给柱子读书娶亲用啊?

一想到这些,裴大娘和李菊花心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念及此,对裴华的怨愤之心更甚。

李菊花又问柱子:“儿子,你是想怎么吃?白煮蛋还是荷包蛋?”

“我要吃白煮蛋,要两个!”

“成,娘去给你做,你先吃炒饭,猪油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柱子立马听话地低头往嘴里猛扒拉饭。裴勇看这情形,自己眼下只能先吃了,等晚上这婆媳二人不防的时候再给华子送些吃的去。

一顿饭,除了柱子,其他几个人都吃得惴惴不安,不知道村长会不会突然造访、将他们全家骂得臭头,因此门外一有人来往走动的声响,就停了手里的吃粥的动作往门外头瞧,支棱起耳朵,试图从脚步轻重缓急来分辨这脚步声的主人心情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