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松针烤面饼

“啊!我想起来了,绿绮!”柱子眼睛一亮。“懒抚七弦绿绮!”

“不错,这次说对了。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

这句也难怪柱子不记得,才几岁的小孩子怎么能体会这句当中成人世界中难以道明的无奈,更不用提下一句“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更满是心酸与英雄迟暮的悲凉。

裴大娘和李菊花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只恼柱子这才几天没上学堂就开始忘了。

“哎呦,这茶快凉了,我得赶紧端进去!”一时听得入神,李菊花手里的茶都不太冒热气了,她才想起来。

“快,别凉透了!”裴大娘催。

其实这婆媳俩在外头窸窸窣窣、嘀嘀咕咕,就隔了扇还留着条缝儿的门,苏岳怎么可能没听到?只当没听见罢了。

“苏先生,口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李菊花将茶盏递过去,“这里头加了许多蜂蜜,对嗓子可好!”

苏岳接过来大口喝了几口,“行了,柱子还在病中,今天也温习了快半页的内容了,就到这儿吧。”

“真是麻烦苏先生了,你看,今儿大寒就在咱们家里吃吧!虽然比不得隔壁大山他们家大鱼大肉菜色多,可也准备了鸡汤!”

“不了,已经同大山说好了,今晚去他们家吃去,下次吧。”

此时杜家的厨房里,已经被杜芊芊略摊晒干了的松针,已经与太阳经历了一次有关蒸发和烘烤的较量,少了些软绵绵的柔嫩,多了几分刺啦啦的凌厉。

烧火之前,杜芊芊将松枝尖端的松针小心地拔下来,捏成紧紧地一小髻儿,轻轻点燃,瞬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劈啪作响,松针髻儿冒出一圈圈白色烟雾,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灶膛,在松针的引燃下,灶膛里的一点子星火迅速扩大成一团熊熊烈火,贪婪地舔着锅底。

整个厨房都是松针而不浓,淡而不素的香气,更别说锅子里头的烤发面饼,从面皮儿到内心都被熏裹上了松针香。

苏岳走进来的时候,正碰上面饼出锅的时候。

锅盖一揭开,山野间的清香被完全揉进了人家烟火里,倒让苏岳有些恍惚。

紧接着杜芊芊一口大锅烧着开水,另外一锅煮着羊血,羊血并不凝固,“咕嘟嘟”在热汤里冒着泡,像一锅嫩豆腐,米线放在木漏勺子里在开水锅中上下汆烫,掂量着躺熟了,一股脑儿扣到碗里,一大勺子羊血盖在米线之上,浇上芝麻酱,撒上蒜泥芫荽,花椒油“刺啦”一声淋于其上,又将苏岳飘远的思路拉回了眼前。

杜芊芊接着夹了喷香的卤大肠,迅速切成小段儿,每个米线碗里夹了四五段,

一抬头,苏岳站在院门口儿呢。

“苏先生来了怎么不吱声?快请进,我哥还在念叨着要不要去隔壁请你去呢。”杜芊芊手里握着菜刀,说着话,手底下却不停,快速将卤大肠切成长短一致的小段儿,“得得得”,锋利的刀刃切透柔韧的卤大肠碰撞到木头墩砧板的声音,又快又密。

苏岳怕同杜芊芊说话,害她分了心,再切了手,连忙囫囵打了个招呼,进了堂屋。

刚刚季桂月在屋子里忙着擦桌子凳子,走了出来正好和苏岳打了个照面。

“苏先生到了?快进屋子里头坐着,可暖和!”

说完去了厨房,帮忙端米线和烤发面饼,杜大山正抱着安安,见到苏岳,安安这小子倒在他爹头里咧嘴笑了。

苏岳见了很喜欢,伸出双臂,果然,这小肉球不带犹豫地也朝他展开两只手,整个身子倾了过来,苏岳从杜大山手里抱过来安安,掂了掂量,“又长肉了!”

季桂月端着面饼,裹挟着一股松针清香进了屋,见自己儿子被苏岳抱在怀里很亲昵,心内很高兴,这苏先生有读书人的清雅却没读书人那些酸腐的臭架子,好相处得很。

“大山,那米线好烫,不能空手去端,得用盘子,只是每碗汤汤水水,又烫又沉,你来帮忙端。”

苏岳一听,“我去!”

杜大山早已经迈出了堂屋,“苏先生您坐,马上开饭!”

杜大山臂力很大,一口子将四碗米线轻松端了进来,而杜芊芊跟在身后拎着个茶壶箩,就是普通的那种,茶壶嘴直接露在外面,不过里头的鹅毛和蒲草都是刚絮的,堂屋里头也十分暖和。

先一人倒了一杯茶,汤色嫩绿明亮,芳香清纯,苏岳端了凑到鼻底闻了闻,这清香怎么和桌上的面饼很像啊?吹一吹凉,呷了一小口,鲜甜醇和。

嗯?这是什么茶?好似没喝过,抬头问杜芊芊:“这是什么茶?”

杜芊芊笑着将茶壶盖打开,苏岳低头一看,原来是松针。滚水中的松针舒展挺直、色泽翠绿。

“这法子倒巧,你是如何想来?”苏岳对这松针茶很感兴趣。

“松针也能入药,祛风活血还能明目,咱们今儿应个景,吃松香面饼、喝松针茶。”

刚煮好的米线仍旧在碗里“咕嘟咕嘟”冒着鱼眼儿一般大的小泡泡,松香围绕,安安在旁边手里举着个白嫩嫩的水煮蛋在啃,氛围很好。

其实一般这种大年小节的,举筷子之前都会唠上几句,比如说上几句吉利话,或者哪怕家常的唠嗑儿式也来上几句,什么“今儿大寒了,咱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好好儿吃上一顿”这种,可是苏岳的身世经历特殊,杜家几个人怕明明好意特地请苏岳过来,最后反倒平白惹他伤心,好心办了坏事,因此谁也不提这个茬,打算直接动筷子开吃。

倒是苏岳,他又不是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这些个习俗自然知道些,他举起茶盏:“我有云泉邻渚山,山中茶事颇相关。大寒山下叶未生,小寒山中叶初卷。”

杜大山和季桂月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这怎么还吟上诗了?杜芊芊就有些想笑,苏先生知道这些习俗不假,就是他并不知道这农户家都是如何说的,只照着自己的习惯用诗句起了个头。

苏岳继续:“今儿个是大寒,蒙盛情相邀,又得了这么好的茶,我以茶代酒,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照应。”

文绉绉,却毫无卖弄之意,言辞十分恳切,杜大山和季桂月的那份不自在即时消散了去,与杜芊芊一起端起了茶盏,几个人一同饮了一口,安安在一旁看到大家都举杯喝茶,只自己没有,也着了急,

“我也喝!我也喝!”

白嫩的小手对着几个人直抓,看得大家伙儿乐了,季桂月将自己的茶盏凑到了他嘴跟前抿了一口才罢。

接下来就是“呼噜噜”吸溜米线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流口水。紫白黄红四色兼备,血旺酥嫩鲜香,咸中俱辣,汤鲜可口。

苏岳吃到过瘾之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妹子,可还有辣子?再加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