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季晓鸥跳起来,迅速爬上床挑开窗帘一角,望着他大步疾走的背影,拐过一个路口,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她在黑暗中坐下来,坐了很长时间,房间内每一处细微的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以为严谨又回来了。回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一切都不像真的,仿佛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一个细节过于真实的梦。只有床头柜上胡乱堆放的药盒和冷敷包,还有地上一堆拆掉的衣物包装,提醒她严谨曾在这里驻留过的事实。

她终于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机卡放进手机,按下开机键。没过一会儿,短信的提醒一声接一声响起,有预约的顾客咨询何时开店的,有房产中介公司卖房子的,还有一条是她妈妈赵亚敏问她何时回家的。

季晓鸥给赵亚敏回电话:“明天有卫生检查,今晚我得做准备,明天晚上一定回去。”她需要时间将店里严谨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心情平复,不至于在母亲的火眼金睛下露马脚。

她按照严谨的嘱咐,将他用过的那张手机卡剪碎,扔进马桶冲走。又找出一个大黑垃圾袋,将昨晚药店买来的所有东西都扫进去,加上那些新衣服鞋子的包装,鼓鼓囊囊一大袋。只有那身警服,她对着它犯了一会儿难,最后将上面的警号撕下来剪得粉碎,扔进马桶,衣服帽子也剪碎了,打乱了用几个袋子分别装好。

提着四五个黑色的垃圾袋,她往小区路边的垃圾筒走过去。迎面碰到楼上的邻居,老太太笑着招呼她:“小季,还没下班呢?”

她头一低,胡乱应付道:“没下班呢,陈奶奶。”

沿着马路一直走过去,将手中的塑料袋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筒,她才站在路边透出一口气。冷不防一阵狂风吹过,风力强劲到令人站立不稳,她慌忙背转身闭上眼睛。等这阵风过去了,满嘴咯吱作响,竟是吃了一嘴沙子。在时令已过惊蛰之后,北京城尚未迎来春天的回归,却又一次迎来了来自塞外的沙尘。

严谨走出小区大门。路边停着一辆半旧的挂着河北省牌照的普通本田轿车,冲着他闪了两下大灯。他走过去,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车内只有一个司机,也和他一样,戴顶压得低低的棒球帽,亦沉默地凝视着前方,等他坐好关上车门,就一踩油门转入主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顶着四五级的大风驶上京通高速,后视镜里并无异常,司机才开口说话:“其实护照和签证都是现成的,你真不打算出去避避风头?”

严谨原本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听到这里睁开眼睛:“我要真走了,可不就坐实了杀人的罪名吗?我跑了不要紧,老爷子怎么办?我这回进去已经连累到他,再搞一个去家叛国,他不得让他那些多年的对头给活活整死?”

“可你这么跑出看守所,实际后果也差不多。”

“一念之差,”严谨望着窗外,苦笑一下,“你明白什么叫一念之差吗?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一念之差。人有时候钻在牛角尖儿里,没别的路可走,只能拼了命往前钻,等钻出去了,才发现自己之前那点儿坚持,跟个傻×似的。”

司机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已经这样了,咱就尽量往好处想吧。不过,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吗?老冯躲了这么久,不管他是不是为了躲你,都会有防备的。”

“放心吧,当年一个排的人都抓不到我,老冯那栋小别墅,还不是小意思吗?”

司机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的脸,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小十三,希望这次你也好运。”

借着夜幕的掩护,本田车在高速上一路飞奔,向京东通州方向疾驶而去。

第*章 17 好好看着“三分之一”

京城东部的通惠河岸边,有一处崭新的豪华别墅群。夜晚远远看去,无数棵树龄二十年以上的银杏与毛白杨,环绕着一片鳞次栉比的别墅群。这片别墅占地不少,此时却只有三四户人家亮着灯,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白天看起来华丽堂皇的西式建筑,夜晚却因人气不聚带着森森的鬼气。

严谨从墙头跳进院内,借着四五级大风的掩护,落地的动静不会比一两片落叶的声音更响,轻盈到两只看门的德国边牧只是半立起身子,耳朵四处转了转,便又懒洋洋地趴下。而院子正中则是一个位于阳光房内的游泳池,一池碧水波光粼粼,透过玻璃屋顶,将别墅正面的白色石材都映成了浅蓝色。

冯卫星在游泳池里一圈圈畅游。阳光房内的采暖不是特别好,温度有点儿偏低,人在池子里只能不停地游动以保持体温。他游着游着,忽然感觉到周围似乎有点儿异样,猛地蹿出水面,一边踩着水一边抹去脸上的水渍,然后他看到一个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也扣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仿佛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一般,正蹲在泳池边缘,静静地看着他。

冯卫星“咕咚”一声沉了下去,慌乱之中竟然连喝了几口水。等他再冒出头,已在十几米外泳池的另一边。他举目四顾,发现原先坐在泳池边的两个保镖不见了,而对面那个黑衣人却依然看着他,只是将帽檐朝上顶了顶,露出原来被阴影覆盖的半张脸,嘴角带着一丝讪笑。

冯卫星爬出泳池,只穿着一条泳裤站在池边,一时间不知该走过去还是停在原地不动更加安全。阳光房的大门缝隙里挤进一阵凉风,吹得他皮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那人终于站起来,拿起沙滩椅上的浴巾,就手卷成一个结实的毛巾卷,拉开投掷的架势直扔了过来。

毛巾卷越过泳池,不偏不倚正好砸进他的怀里。冯卫星展开浴巾披在肩上,苦笑一下。他毕竟是道上混过的人,明白何谓倒人不倒架,尤其是看到两个保镖原来都趴在那人脚边,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决心,他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严子,”他站在严谨面前,虽强作镇定,脸上仍有掩饰不住的不安与恐惧,“你要来便来,这是做什么?哥哥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几次惊吓。”

严谨摘下帽子,姿态和语气的从容比冯卫星更像一个主人:“冯哥,好久不见。”

冯卫星下午已从电视里看到严谨逃出看守所的新闻,因此突然见到他在自己的别墅里出现,才会一时惊慌到失态。此时见他周身并无任何戾气,显然不像是特意来找自己的麻烦的,便放下一半心。他按下叫人铃,几个精干的小伙子迅速冲进来,忽然看到两名同伴倒在地上,游泳池边又多了一个陌生人,一时间像听到无形的立定口令,都硬生生停下脚步,拉开了格斗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