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看什么呢?”

由利咕咚咕咚地喝完塑料瓶中的清凉饮料,问道。

十月的代代木公园,树叶刚刚开始变黄,上面还残留着大块的绿色,但随风摇曳时已经能听到干爽的摩擦声。秋日的空气中有种苹果般的味道。

“看天空。”

耕二回答。他直接坐在草地上,并没有坐在长椅上,能感觉到地面的湿气透过牛仔裤漫上来。晴空一片蔚蓝。

“那我问另外一个问题了。你在想什么呢?”

身旁的由利说完,靠在耕二肩上。

“没想什么。”

正在玩遥控飞机的男人,推着幼儿边走边俯身捡什么的妈妈,听着录音机放出的过时音乐练习跳舞的高中生……公园里有各种各样的人。

“耕二,你喜欢我吗?”

猛然被由利问到这个问题,耕二惊诧地看着她回答,那当然,当然喜欢。这是真的——或许是真的。

“怎么那么闲得无聊呢。”

耕二仰躺下来,双手枕在头下。

课变少了,打工要从傍晚才开始,由利刚好也很闲,随时可以约会。一般来说,这或许就是一名学生该有的生活。

虽然知道自己有些自恋,但耕二完全没想到喜美子会无视自己。不管怎么说,喜美子都有点过分了。他心里郁郁不乐。

很想看看喜美子跳舞的样子。

耕二并不关心喜美子的兴趣,却很想看她跳舞的样子。连入场券都买了。已经不会再见面,只是想最后好好看上一眼。因为她是那样一个人,跳起舞来一定无比热情。

两人从涩谷方向走出公园。人行天桥上到处都是彩色油漆涂鸦。

透用面包片夹上火腿和奶酪,做了三明治,再配上冰牛奶。吃着临近中午的早餐,回想着昨晚奇妙的会面。

阳光照进公寓,周围一片明亮,雾霭缭绕的远方可以看到东京塔。

“我在想,要找机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浅野。”

诗史说过之后,昨天傍晚三个人到芙拉尼喝了酒。浅野来得稍微晚了些,点了金汤力,和诗史喝的伏特加汤力有些类似。

“对不起,我来晚了。”

浅野脱下外套交给服务员,坐上高脚凳,卷了卷衬衣的袖子。透看到他左腕上戴着和诗史一样的劳力士手表。

三人一起碰杯。透的啤酒已经喝掉一半,为了和大家步调一致,只是在嘴边沾了沾就放下了酒杯。

“听说你要去店里帮忙?”

浅野省去了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

“是的。”透说着,看了看诗史。

诗史身子向前倾,笑着说:

“是我得力助手的候选人哦。”

浅野和诗史看起来是很般配的夫妻。无论年龄、服装还是声调都很般配,完全就是一对没有孩子的富有的夫妇。

“她呀,做生意的时候可是很严格的。”

浅野用一种发自喉咙深处的深沉声调笑着,这样说道,随后又从容地补上一句:

“好了,加油干吧。”

透很沉稳地坐着,浅野从容的风采和态度让他觉得有些滑稽。自己和诗史一起活着。两人共同谋划,让事态朝着圆满的方向发展。浅野不过是被卷进来而已。

浅野很自然地为妻子点烟,诗史也用很自然的语调说着只有他们夫妻之间才知道的事情,比如给谁送了什么贺礼、昨天谁打来电话之类。

会面只有三十分钟就结束了。

“再见,找时间再好好聊。”

浅野说完用信用卡付了账,带着诗史离开了。透不知为何开始厌恶眼前的啤酒,因为这是由浅野付账的啤酒。

“再打电话吧。”

诗史说完,和浅野一起离开了。两个人可能又去了某家餐厅。

透收拾着装过三明治的盘子,努力整理着昨晚的记忆。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这只不过是周全的准备中的一项罢了。

电话响了。透提醒自己,不可能是诗史打来的,然后拿起电话。这样的警觉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电话是耕二打来的。

“你现在有空吗?”耕二忽然问道,“我和由利在一起,如果有空就过来吧。”

“你们在哪儿?”

耕二说在涩谷,又补了一句,我很闲。耕二原本想大白天就去情人旅馆做爱,但由利以不喜欢情人旅馆为由拒绝了。当然耕二没有告诉透这些。由利说,如果是在耕二的房间还可以,可是那样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电车,只好放弃。

“很闲?真少见啊。”透说。

耕二说他们来透家里也可以,透觉得麻烦,便说“我去找你们”,于是三十分钟后到了涩谷。

在忠犬八公的塑像前这种愚蠢可笑的地方,到处站着打扮相似的年轻人,透觉得不太舒服。就在这纷杂的人群中,他看到了耕二和由利。

“刚好三十分钟。住在市中心的有钱人真好啊。”耕二说。

透看得出来,耕二和由利很习惯这种乱糟糟的闹市区,他们和周围那帮家伙没什么不同。

“看起来不错嘛。”

透用这句话打招呼。由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他不得不这样说。

“开始找工作了吗?”

耕二问道。透说,还没有呢。

“那你想怎么办?”

耕二真的大吃一惊。透想起在便利店卖杂志的地方,耕二曾经训诫自己应该上国立大学。

“不用你管。”

透笑着说。在耕二眼里,自己可能像个不够得体的怪人。耕二一定在不遗余力地找工作,甚至都有了目标,为此还一度忘了真正的自我。他重新找到自我了吗?

“好久没在这个时间来涩谷了。”

透抬头看了看电子屏幕上播放的广告。

他们一起打了一小时的台球,逛了一小时街。看了唱片店,在星巴克喝了冰咖啡。路过运动用品店的时候,耕二用向往的口吻说:“好想去滑雪啊。”

透觉得耕二说的这些事情好像发生在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世界,接着又想,很久没有见到诗史了。昨天晚上离现在仿佛有数万年那么远。

“你如果有空,晚上也陪着我吧。”

在星巴克,耕二趁由利去洗手间的时候说。

“不打工了?”

“我请病假。”

趁由利不在的时候说,可能是不想让她知道。

“抱歉,我今天有家教课要上。”

你也请病假吧,耕二说。但透不太愿意请假。

“为什么?”

耕二瞪着透说,好吧,我已经很清楚了。

“什么意思?”

“很清楚你是个冷酷的人。”

透正想反驳,由利回来了,他只好闭上嘴巴。

请病假不去打工,号称是有话要说,这很不像耕二的作风。肯定是说些关于女人的事。本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等到上完家教课的话就没问题。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只好就此分手,约定晚上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