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第2/6页)

萧潇盘腿坐在沙发上,见她情绪低落,忍不住侧过身来搂了搂她肩膀:“你到顾家的时候也正好十六,难怪对他感同身受。”

温晚沉默着,过去的事儿她已经许多年没想起,最近看着那个半大孩子,忽然往事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温晚其实运气一直不太好,六岁那年,父亲忽然锒铛入狱,罪名是:杀人。

她那会儿还小,真的不懂杀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那晚是一年中最热闹的除夕夜,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可是父亲却执意要出去跑车。他是个出租司机,一直老实本分,连除夕夜也想趁着最后一天多拉点儿活。

温晚记得爸爸临走前用粗糙的掌心细细摩挲着她的小脸,笑呵呵地对她说:“小晚乖,在家帮妈妈包饺子,爸爸很快就回来陪你们。”

可是温晚再也没能等回爸爸,那个记忆里忠厚纯良的男人,在除夕夜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被带进了看守所。

温晚听说死的是和爸爸换班的陈叔叔,可是他们俩平时关系那么好,爸爸怎么可能杀死他?事情还没得到进一步证实,很快,看守所里就传来了爸爸自杀的消息。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没能给出个说法,警察匆匆结了案,将爸爸的尸体送了回来。

温晚那晚抱着膝盖坐地离爸爸远远的,那面容苍白的男人有点儿陌生,她始终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爸爸。她坐了好一会才悄悄挪了过去,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爸爸的小手指,那里不再是她熟悉的温度,而是冷冰冰的,冷得彻骨。

妈妈哭得岔气险些要晕倒,伸手拉过温晚抱进怀里,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一样:“小晚,以后……咱们俩怎么办?”

怎么办?

才六岁的小温晚哪里会知道,她侧过脸温柔地蹭着妈妈湿漉漉的下巴,天真地回道:“小晚会一直陪着妈妈的。”

温晚却不懂,她愿意一直陪着妈妈,可是不代表妈妈也会这么想。

爸爸才下葬一个半月,连她最亲爱的妈妈也抛弃了她。

邻居都说妈妈是和别的男人跑了,温晚不信,她天天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等妈妈。可是一天天过去了,那个以前会温柔地冲自己微笑的女人再也没出现过。

温晚被奶奶带回了乡下,奶奶是个古怪的老人,独居、沉默,而且很凶。

家里的存款已经被妈妈全都带走了,奶奶靠给人家做零工供她上学,六岁的孩子穿得很单薄,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奶奶脾气不好,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打骂她,有时候还会用很难听的言辞辱骂她,咒她妈妈、咒她是讨债鬼,甚至还怀疑她是野男人的种。

温晚慢慢听懂了奶奶话里那些肮脏的词汇,变得更加沉默了,其实压根也没人和她说话,连冬冬都非常讨厌她。

冬冬是奶奶家院门口养的小狗,奶奶却对它很好,温晚有时坐在门槛前看奶奶喂冬冬,听着她说话,心里居然都偷偷羡慕起来。

她太需要爱了,需要有个人能和她说说话,哪怕是对她笑一笑也好。

学校里的孩子也不喜欢她,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大家惧她怕她,却又总是捉弄她。她没有小伙伴,总是独来独往,连老师也很少和她沟通,课间提问从来没有她的份儿。

就这么生活了四年,十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

奶奶走的那天,温晚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远远地看到院门口围了不少人,她透过人群看到奶奶躺在院子中央,直挺挺的,脸色白得吓人,就和那晚的父亲是一样的……

温晚哭了,心里特别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着满院子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奶奶去世后半个月,温晚又被辗转接到了舅舅家,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个亲人了。可是舅舅家条件也不好,舅妈对她很刻薄,常常使唤她干活。

温晚更加不爱说话,寄人篱下的生活依旧让她严重缺乏安全感,她成了一个怪异而且冷冰冰的人。但是内心如何冷,她从来不会在表明上忤逆任何人,她害怕被抛弃和讨厌,本能地想迎合与讨好人。

在外人看来,她懂事乖巧,听舅舅舅妈的话,从来不惹事,哪怕在外面吃了亏、受欺负,她也咬着牙回来从不多说一句。

因为没有人会在乎她是不是受欺负了,能替她出头的人,早就都不在了。

十六岁那年,温晚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折,顾家来人了。

顾云山亲自来接的她,温晚在城里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像顾云山这样的有钱人。他们穿剪裁很棒的西服,头发梳得光滑有型,皮鞋也锃亮干净。

温晚站在舅舅身后偷偷看他,那个温和的男人慢慢走过来,伸出宽厚的大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小晚,我是顾叔叔,还记得我吗?”

那是爸爸最要好的朋友,温晚当然记得,可是许多年没见了,他们一家早在爸爸出事以前就搬到了省城。听说他做了大生意,赚了不少钱,哦,对,他做生意的一部分本金还是问爸爸借的,为这事妈妈和爸爸还曾经大吵一架。

顾云山给了舅舅家一笔钱,带温晚离开,坐在车里才悄悄冲她眨眼睛:“小晚以后会过得很好,叔叔会替你爸爸好好照顾你。”

顾云山还打算单独给温晚一笔钱,当然是比当初爸爸借出去的还要多,只是温晚太小了,那钱一直是顾家保管。

温晚想起在顾家的生活,自然而然又想到顾铭琛,脑子好像瞬间就死机了,无论如何都继续不下去。

顾铭琛三个字,在她心里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萧潇看她脸色不好,心疼地捏了捏她手掌,发现冷冰冰的便用力握在手心里捂着:“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得朝前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而且会越来越好,离了顾铭琛肯定能更幸福。”

温晚调整好情绪才抬起头,冲着萧潇发自内心地笑:“我明白。我现在就想,至少得让贺霆衍也好好活着,一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太造孽了。”

萧潇沉重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可是贺沉——”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严肃地扳正温晚的头,一字一顿道:“你记住了,贺家谁都惹不起,尤其是贺沉。和顾铭琛离婚,出了狼窝,我也不希望你又进虎穴。贺霆衍这件事,能帮就帮,帮不了咱就辞职。”

有些事她没说出口,相信温晚也都懂,贺家水深,不是温晚这个外人能蹚得了的。

温晚看着这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朋友,心底涌起一阵暖意,笑着往她怀里一躺:“怎么办,我要是离了,不如跟你算了。我肯定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爱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