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第3/5页)

  楚言张口结舌,由此往南的路不好走啊!陪着现任和下任的两代皇帝,伴君如伴虎!中间连个缓冲的人都没有。还要去见正牌楚言的亲亲老爹!

  少了十三阿哥,沿途果然冷清许多。靠在舒服的船舱里,百无聊赖地望着两岸的景色,渐渐由北方的庄稼地土坯房,变成南方的水田和黑瓦房。同样是冬天,有了南方的暖湿水气,连天空都要清灵一些。

  艳羡地望着天上飞过的燕子,楚言第一次有了闺怨的心情,多么希望自己能生出双翼,就此飞出这个牢笼。

  十三阿哥走了,也带走了她偶尔的假期。就算她退而求其次,指望四阿哥偶然能带她出去走走。作为康熙身边唯一贴心的助手,他也是不得闲的。康熙忙的时候,她就坐在窗边发呆,康熙闲的时候,就是她当差的时候。

  日子像流水一样,一天一天地晃过去。一路上,唯一让她开心的事,是在扬州住在个园,十大名园里她最喜欢的一个。跟着康熙在瘦西湖上泛了半天舟,却没有机会去寻访二十四桥,连去岸上的茶楼喝杯茶也是不能。

  如果留在京城,日子还会过得有趣一点。有慈宁宫秀衣局摛藻堂的一大帮人做伴,可以有两次出宫的机会,去照管她的生意,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弄得好还能和胤禩见上几面。胤禩,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在想她?会不会为她担心?康熙一直通过信件信差与京中保持联系,也许她往宫中寄信。她当然不敢给胤禩写什么,给太后上了几封长长的请安信,详详细细地说明了路上的见闻,她的情况。太后一定会让冰玉看信,而他,一定有法子从冰玉那里知道她的现况。他应该也有折子给康熙,可她看不到,不过,知道一废太子前的这几年他还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没什么可担心的。

  等回京,就快过年了,彩云要出宫,该张罗张罗她的点心铺子。

  “姑娘,”高常敲了敲门,探进个头说:“快到江宁了。李公公让姑娘收拾收拾要带上岸的东西。”

  “是。”楚言站起来,悄悄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上岸了。

  江宁,古代的南京城,我来了!有机会要去雨花台看看,能不能也找到一两块精品雨花石,她的运气应该不比胤禩差太多吧?

  康熙上一次南巡,携了太后,带来好几位阿哥,以及大量的随从。曹家为了接驾,特地起了一个园子,作为康熙的行宫。

  这一次,加上楚言,也不过小猫两三只,康熙不是个喜欢排场的皇帝,觉得花费太大,又不方便,就没有住进行宫,只占据了曹府的后花园。

  因为冰玉的关系,曹家对楚言极好,简直要把她当做冰玉的替身,在她身上发泄几年的思念疼爱。冰玉在家时住的漱芳阁还空着,收拾一新就要让她住进去。康熙大概还需要她的诵读功能,不放她离得太远,最后把后花园荷花池边上的水榭收拾出来给她住,让曹家给她派了两个丫头,平日里轻易不可远离,要等着皇上召唤。

  对这个安排,冰玉的母亲和妹妹都有些失望。楚言倒是求之不得,她对曹家人很感兴趣,可是真正的楚言以前也在曹家住过,曹家这么多精明人,哪能个个都象冰玉那个小糊涂虫那么好糊弄。

  这天,她正在池边喂鱼,听高常说康熙找她,连忙换了身衣服赶到花厅。康熙正坐在御案后面,一边翻着一份折子,一边同面前矮凳上坐着的一个官员说话。楚言低眉顺眼地走进去,行礼请安。

  听见她的声音,那个官员愣了一下,忍不住回过头来,眼中又是惊喜又是激动。

  楚言下意识地抬头,看见这人,也愣住了,觉得眼熟,莫名奇妙地鼻子发酸。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如何?小丫头长大了吧?都说女大十八变,变美了还是变丑了?”

  佟世海如梦初醒,慌忙跪倒磕头谢恩:“皇上宏恩,臣受之有愧!”

  康熙摆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场面上的话就省了罢。佟家是开国功臣,累世的功勋,你这个官做得很好,这丫头在宫里当差也很好。倒是让你们骨肉分离,朕心里过意不去。你有什么差事先放一放,父女俩好好地叙一叙。丫头,今儿不要你当差,好好陪陪你阿玛。”

  “是。谢皇上!”佟世海领着楚言谢恩出来。

  对着那满眼的慈爱疼惜,楚言恍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幽幽唤道:“爹爹。”

  佟世海眼角湿润,声音有些哽咽:“你真是长大了,真像你娘,你娘要是能见到——”

  发觉失态,背转过身,轻轻拭泪,再转回来时已是一脸从容,只有眼中还留着几分伤感:“你住哪里?陪爹过去看看。”

  “是。”楚言文文静静地领着他往荷花池走。

  到了池边,佟世海突然说:“就这儿吧,陪爹坐会儿。”拉着她在条凳上坐下,来来回回打量一番,叹了口气:“如今,连性子也象了。不知你娘若是见到,会不会高兴。”当初对她万般纵容溺爱,是怕她在继母身边不自在,思念母亲,心里又每每遗憾她的性情没有半点亡妻的影子。而今她性情倒是变得极好,得了皇上太后的宠爱,京里的亲戚每次信中提起,也都是赞口不绝,可这境遇——想来想去,都怪自己当初糊涂,把她往那个是非圈里送,倒不如设法把她留在身边,挑个本分可靠的丈夫,一家人骨肉团圆。

  佟世海略略说了家里的情况,楚言这才知道她原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去年又添了一个小弟弟。说起洛珠嬷嬷一家,佟世海点点头说:“很好,他们母子都是忠厚勤恳,他兄弟两个也有些本事,不该埋没了。你有机会还该多去看看他们,论情分,他们都是你至亲之人,无论如何不可对他们摆主子的架子。”

  “是。”楚言规规矩矩地答应,对这个爹又添了几分好感。

  佟世海问起京城里的亲戚,楚言一一作答,说到老太太去世,两人都是唏嘘。

  迟疑了一下,看看四下无人,佟世海拉着女儿的手,低声劝道:“好孩子,老太太虽然不在了,还有你的叔祖伯祖,叔叔伯伯。你有为难的事,尽可同他们商量,都是一家人,他们不会害你。爹爹没有本事,离得又远,护不了你,可他们在京中多年,与诸多方面盘根错节,可谓手眼通天。爹爹明白,你如今表面上柔顺多了,只怕心里的刚烈更胜从前,可你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你是佟家的女儿,常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固然会有自己的打算,可当真是把你当自家女儿看待。你切不可意气用事,一意孤行,万事都要三思,能用的人,能用的事,不要放过,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