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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历史意义的周六终于款款降临。

成茵穿戴整齐走出家门前,厨房里的周老爹被她这身行头也吓得一愣一愣的,“茵茵,你这是……干嘛去?”

“呃,不是说了去加班嘛!”成茵说着,匆匆拉开门。

老爹上下打量着她,“可你晚饭还没吃呢……”

“不吃啦!”

“唉,你们娘儿俩最近都忙些啥呢,一个两个都不在家吃……”

成茵关上门,把老爹的牢骚隔绝在门内。

她没敢把约会的事向父母和盘托出,免得他们大惊小怪,没完没了盘问自己,以她妈那张嘴和那双腿,估计不出三天,亲戚们就全知道了。

凡事都得低调,再低调。

走进西餐厅,温热的暖气让成茵本就滚烫的心又频添了几分炙意,她小心迈着步,跟在服务生后面往约定的席位走去。

她用眼睛稍稍搜罗了一下,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杨帆,他正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

时隔多年,他依然偏爱白衬衫,外面随意套了件浅咖啡色的薄羊毛开衫,厚实的风衣搭在椅背上。

成茵暗吸了口气,调动起全身的积极元素,唇边扬起矜持的微笑朝他走去,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惊动了他,一仰头,佳人已到眼前。

杨帆的目光在她焕然一新的着装上微滞片刻,随后,唇角才绽放出笑容,他一边招呼她,一边顺手把笔记本推到一旁。

“成茵。”

“杨帆……哥。”多年不叫这称呼了,有点口生。

心跳快如擂鼓,她绷着笑落座,双手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

杨帆把点单递了一本给她,兄长般亲切地笑,“看看,想吃什么?哦,这里的焦糖玛琪朵口感不错,很多女孩子都爱喝。”

“啊,是吗?那我一定要试试了。”成茵被他温和的气场感染,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乘她点餐的功夫,杨帆又把笔记本拉近,指尖如飞地敲打着什么,很快又审视了一遍内容,用手指在触摸屏上划拉几下,轻吁了一口气,正式把本本阖上。

也就两分钟而已,看样子,像是在发邮件。

他的视线重新转向成茵时,发现她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的电脑看,遂解释,“今天公司有会议,我去不了,就在线给他们点意见作参考。”

“作咨询是不是挺忙的?”

“会,因为是跟人打交道,变数比较多——听唐晔说,你在外企做物流,应该也接触过咨询这一块吧?”

“啊!我们公司很简单的,偶尔找猎头帮着招聘几个特别岗位而已,现在的咨询是不是主要就做高端招聘?”

“猎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咨询业的范畴还是很广泛的,流程整合、系统优化还有前景分析、战略投资、企业文化评估好多方面……”

杨帆谈到专业,似乎连脑子都不用转动,语句自然而然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而且滔滔不绝,成茵疑心自己不是来赴约,根本就是来听咨询讲座的。

不过他讲的内容虽然只是些皮毛,还是给成茵描绘了一个与她平日所见所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不知不觉中,她的神经更加放松。

成茵对咨询的了解有限,浅显的内容固然能听得津津有味,但要深入下去估计免不了得打哈欠,而两人又没熟到可以游刃有余地谈论任何话题的地步,一堂“课程”结束,突然的寂静让气氛陡然冷场,仿佛刚才的热闹只是海市蜃楼。

成茵紧绷绷的情绪又回来了,她与杨帆对望一眼,发现他虽然没有像自己这样把紧张溢于言表,但眼眸里的一丝不自然还是显而易见。

杨帆也在注视她,两人的目光一撞上,且彼此都读出了对方刻意掩藏的情绪后,禁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成茵此番的心情正如坐过山车那样几上几下,到此刻方才真正落到地面上,她决意要将面纱彻底揭下。

喝了两口汤,她带着一点赧然的笑容问:“三哥找你的时候,唔,没……吓着你吧?”

杨帆低头笑了笑,声音依然和煦如风,如实答道:“确实有点意外。”

事实上,他接到唐晔的电话时是大吃了一惊的,还反复与唐晔确认,“你说成茵?周成茵?你确信没搞错?”

他有理由疑惑,他怎么会想到,那个在他记忆深处始终停留在十五岁的小女孩,忽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差人来向自己表白!

“我们虽然是亲戚,但彼此不算熟悉,你怎么会……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成茵的面颊又是一阵热烫,“也没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杨帆握拳在口边轻咳数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的朝她笑了笑。

幸亏这时牛排端上来了,一阵手忙脚乱,适宜地排遣了刚刚又凝聚起来的尴尬,在吱啦啦的牛排煎烤声中,成茵的视线越过用来遮挡飞溅物的大餐巾,偷偷向杨帆投射过去。

这就是她悄悄喜欢了九年的大男生,即使是此刻他略显迷茫的眼神也是如此富于魅力,令她着迷。

这个时刻,她等了这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

正式用餐时,杨帆已经摆脱掉了短暂的尴尬,慢悠悠地与成茵聊着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以及回国创业的种种,虽然只是停留在很浅的层面上,他的言语中也从不曾抱怨过什么,成茵依然能体察到他这两年来的各种艰辛。

“杨帆哥,你为什么会想到回国?你在美国不是有份不错的工作吗?”

其实成茵更想问的是,他怎么会和美国的女朋友分手?但这个问题太敏感,弄不好会惹出杨帆不愉快的回忆,且等留到以后再问也不迟。

“华人在国外工作,做得好的物质条件上确实能比在国内强不少,但精神上无所寄托,美国文化虽然以开放包容著称,但在那儿呆久了还是会发现有你无法融入的地方,比如到了某个阶层,你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不言而喻的排斥感,说起来哪儿都差不多,总是会比较偏袒本国人或者本地人多一些。而且我的传统观念又比较强,在国外找不到家的感觉,既然迟早要回来,不如早点,还能乘年轻多做点想做的事。”

成茵没有留学经验,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边认真听边轻轻点头。

这里的牛排做得特别好,肉质鲜嫩又不至于有血淋淋的生腥感,但杨帆的胃口似乎不佳,动作缓慢得有点勉强。

“我回国前有个女朋友,你大概听说过吧?”他切着牛肉,缓缓问成茵。

成茵心头一动,真是她想提哪壶他就提哪壶,太善解人意了。

她目光晶亮地盯着他,“嗯。你们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杨帆依然没完没了地切着肉。

“我跟她在一起两年,几乎就要结婚了。但在回不回来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想回国,但她不愿意,我们谁也不肯让步,后来没办法继续,只能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