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过度(第2/7页)

只有一件事和往常不同,就是冰见子医生亲自过问了金子太太的丈夫来医院的时间。

来精神病科探病的家属本来就极为少见,有些家属即使来了,也是向护士打听一下患者的病情而已。

但是,这次金子太太的丈夫提出要向冰见子医生直接了解他太太的病情,他以前也要求过前来探病,但是却被冰见子医生拒绝了,所以一直拖到如今,没准儿这件事情冰见子医生有些在意。

金子太太现在的状态,当然是大量药物的副作用所造成的,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医疗过失。她夏天时就曾主动要求出院,但是现在连话都说不出了。她丈夫看到这种状况,会怎么想呢?我觉得他当然不会发现是药的副作用所致,希望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事情。

我非常担心这些。冰见子医生查房以后,开始为门诊的患者看病,中午时分回到了院长室。

金子先生来访的时间大约在半小时后,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半。

那时刚巧我在员工食堂吃饭,所以让他在接待室等了十分钟左右,我一进去,他立刻站起来:“我叫金子,我妻子一直承蒙您的关照。”他低头行礼。

今年年初,金子太太拿菜刀砍伤丈夫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当时没在花冢总院,所以今天和她先生是第一次见面。金子先生身材修长,身穿灰色西装,戴着眼镜,我虽是个男人,也觉得他非常英俊潇洒。

根据病历记录,金子太太今年四十二岁,他先生比她大一岁,今年四十三岁,在横滨一家商社工作。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然后接着说:“那现在就去病房吧。”“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金子先生充满歉意地回答。

家属探望患者,其实并不费事,但是却被冰见子医生几次以“现在病人状态不好”为由,拖延至今,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走廊里因为刚刚结束午饭,有的患者摇摇摆摆地走着,送餐车来回经过,四周显得有些嘈杂。

我领先一步在前带路,金子先生跟着我沿着走廊向206号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开着,透过门口可以看见门附近的患者坐在床上,金子先生在门口稍稍停了一下。

不知是由于不习惯精神病医院的气氛,还是因为即将见到妻子有些紧张,在我目光的敦促下,金子先生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慢腾腾地向房间里面走去,来到了里边靠窗的病床前面。

于是,我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打开了窗帘。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满了整个病房,金子太太微微侧着身子在阳光下休息。

“金子太太。”

我唤了她一声,她慢慢地看向我,然而视线不聚焦,且目光浮游不定。

“你先生来了,你先生……”

金子先生走到床前替下了我,他凝视着自己的妻子,这下金子太太反应了过来,直直地望着金子先生,金子先生一下子扑到了枕旁。

“洋子……”

他抓住妻子的两只手腕,轻轻地左右摇晃。

“是我,我……”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摇晃,金子太太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是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明白吗?”

金子先生继续呼唤妻子,他一边用手轻轻抚摩妻子苍白而略显浮肿的脸颊,一边低语:“怎么变成这样……”

他是在说金子太太消瘦而毫无生气的样子吧,眼下这种情景与其说是由于病情所致,不如说是因为服用了大量不必要的药物。可惜这种事情我也无法开口。金子先生接着双手撑在床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金子太太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好像在看什么少见的人一样,一直凝视着她的丈夫。

“你受苦了吧……”

看着金子先生对他太太喃喃细语的样子,我只说了一句“完了以后,请到护士中心来”,就出了病房。

只剩下金子夫妇二人时,他们会讲些什么呢?金子先生好像有好多话要说似的,但是他太太目前这种状况,说什么也没用,因为她几乎不会有什么反应。

金子先生这次探病的目的当然是谈离婚问题,看来也不会如愿以偿了。

但是,金子先生对他太太的病状好像毫无疑问,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他依偎着失去生气、意识模糊的妻子,一边说“都是我不好”,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如果因为被妻子用菜刀砍伤,想和一直住在精神病医院的妻子离婚,金子先生看到妻子病情严重可能会感到吃惊,但不会那样深深地低下头来道歉的吧。

总之,人们常说夫妻之间的关系很难明白,仅从他们刚才见面的情景来看,真像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

正当我脑海里转着这些事情整理病历的时候,金子先生回到了护士中心。他略微弯着腰,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仔细一看,我发现他在病房哭过,眼圈有些泛红。

“那么,现在去不去见医生?”

我征求着他的意见,他点了下头。“金子先生希望见您。”我打电话通知院长室。

“请到第一门诊室来。”

“我这就带他去。”听到冰见子医生的指示,我回答说,并回头望去。金子先生低声道:

“承蒙您的关照……”

我是关照了他太太,其中最大的关照就是那些有意让她服用的药物。

“没,没有。”我口气暧昧地回答,然后把他带到了一层正前方左边的第一门诊室。

敲门进去以后,发现冰见子医生已经坐在了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

一刹那,金子先生好像被搡了一下似的停住脚步,行了一礼。

“请,请坐。”

冰见子医生的声音和往日一样镇静,等金子先生坐好以后,她问:

“已经见到您夫人了吗?”

“嗯,刚才……”

“我想您可能有些吃惊,近来她一直处于异常的兴奋状态,所以给她注射了少量的较强的镇静剂。”

目瞪口呆,正好形容我眼下的状态。金子太太平时总是安静而稳重,根本谈不上什么处于异常的兴奋状态,而且把她逼到现在这副样子的,正是冰见子医生错开的那些药物和针剂。

她可真说得出来“因为患者过于兴奋”这类话。“根本不是!”我拼命抑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不知冰见子医生是否察觉到我这种情绪,她继续说:

“我本来希望您来的时候,您夫人能有一定的好转,但是看来她有精神分裂症的潜质,而且时常发作,所以很难……”

此时我真想告诉金子先生,他太太根本就没有精神分裂症的潜质。冰见子医生一脸无辜地继续说:

“您好像几次提出过要来探病,因为我听说您想提出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