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偶遇(第2/3页)

这17年,最让太平满意的就是这吃穿了,所谓衣不厌精食不讳美,在她身上体现了个十足。

一顿饭吃下来,竟皆大欢喜,明缘很满意那几道素斋;少安觉得这里酒菜环境都还算干净;漱玉晴和难得出来一趟,这浩然楼是读书人来的地方,他们也只是听说,来吃酒还是第一次,何况今日逛街也逛得愉快,只给他们吃花生米都是开心的;太平就不用说了,她虽好吃,却并不特别挑剔,很容易满足,许多在漱玉晴和吃来都只是普通的小菜,她却往往吃得眉飞色舞一脸感动,况且楼下时不时有新作了的赏梅诗高声念了出来,那女子故作谦让,男子娇声赞叹的情景,每每让她捧腹不已,胃口大开。

大伙儿正指指点点的吃得高兴看得热闹,楼下突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太平好奇望去,见那几位小姐书生正指着一个刚进门的,穿武官官吏便衣的男子取笑。

见太平疑惑,包打听漱玉忙介绍起来,原来那男子名唤路子归,是个没落的世家子弟。

大姚的制度虽然只许女子上学堂参加科考,但武举方面却并不做此限制,男女都可参加,只是规定了男子若是参加,必须要持有世族大家家主推荐书,或是得一位朝廷三品以上官员举荐才行。

世族官宦家的少爷,讲究的是琴棋书画,淑德贤良,进退有礼,优雅娴静的大家风范,断不可能让公子舞枪弄棒习得一身粗鲁。社会也普遍认定男子适龄出嫁,相妻教女才是正道,哪有抛头露面跟女子争长短的道理?就连推荐举荐贫家男子也认为是误人害人之事,轻易不肯答应。所以,虽说是男女不限,男子参加的却极其罕见,通常一期难见一个,能出类拔萃获得功名的,就更是寥寥无几,数十年难见。

这个路子归,人称:探花郎,正是永昌九年的武探花,先是做的曹门小吏,后又去了边疆,立了功劳回来进了兵部,领昭武校尉之衔,正六品。

以男子之身,压一众女子之上,难怪这么顾人怨。况且他十八岁及笄那年为了参加武举,遭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家退了婚,此后上门提亲的尽是纳郎小爷之类,他皆未肯,今年已经二十四足岁,眼看着适龄之龄将过,门庭越发的冷落,看他不顺眼的人便时常借此取笑于他。

“那大姚史上就再没有男子得过武举的功名吗?他们境况俱都如此?”太平好奇的问。

一众人皆看着太平笑,少安无奈道:“怎么没有?大姚第一位男武状元,就是我们君家的八公子。”

太平默,把她的爹这个曾曾曾舅舅给忘了,不过这位君家八少,将门虎子,名门世家,自非他人可比,不过就太平所知,她的这位曾曾曾舅公还是叔公,官虽贵至元帅,却也终身未嫁。

这大姚制度对男子虽说是已比中国封建社会对女子开明许多,却还是严苛,莫非,不管是哪种人群,承担生育之责的人,就是要遭受歧视吗?思及此,太平不禁对这位与李寻欢同绰号的探花郎好奇起来,定睛细细看去,却顿时心中难得一声惊赞!

这探花郎,长得却是一副让人惊艳的好相貌,一对天眉,剑眉星目,修长的身形,黑发只简单的用发带束起,一袭素色的束腰黑衣,点滴脂粉俱无,被人如此当众取笑,他却神色也未曾动一下,不多看旁人一眼,气质冷峻,比起那杜撰的小李飞刀,丝毫也不逊色,尤其是出现在这样的时空,更是难得可贵。左脸一道半指来长的浅色伤疤,在太平看来是更添几分男儿风采(男尊女卑社会的),不过就此方审美,恐怕是破相了,太平转眼去看少安,果然脸上是一副可惜之色。

“子归兄,你怎么也进这浩然楼里来了,这匾上浩然楼三个字可认得?”

“这浩然楼往来皆鸿儒,子归兄,可会诗词?不如也添上一首如何?”

楼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任意高扬男儿闺名,已经是很下作很过分的侮辱之举了,想来这群也不是普通学子,恐怕是世族小姐们,所以才不忌讳路子归六品官职。

“诗词嘛,戏耍游戏之物尔,会不会有什么希罕的,怎么就来不得这浩然楼?”

众人正笑得欢畅,突然有人慢条斯理答话,声音虽不大,却是满场都听得真切。众小姐大怒:“谁?谁敢说此亵圣人之语?!”

“亵了哪家圣人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自二楼翩翩走下来一位青衣书生,手摇华丽的羽毛扇,龙眉凤目,神态慵懒带三分戏谑,说不出的尊贵脱俗,一身风华,竟让满场看呆了去。

原本欲翻脸的众小姐见下来这么个人物,也是一愣,神态不由自主的放轻缓上许多。

“你说诗词不过戏耍之物,怎么不是亵渎了圣人?”

书生笑:“哪家圣人说了诗词不是戏耍之物,说不得?”

众人一呆,继而,有人不服气道:“你既说诗词不过是戏耍玩物,不妨也玩物戏耍来看看,光逞口舌之利,非正道也。”

堂堂女儿家,这么多人,当初欺辱一个男子,竟还有脸说正道?亏得还是读书人呢!尚在二楼的少安漱玉晴和都是一脸的不屑。

“我倒是不在乎你们的什么正道的。”书生莞尔,“也罢,咏梅是吧,玩玩也就是了。”

素手收扇,也不放下,握在手里,二指牵袖,左手提了笔,就着一旁书案上的现成的白纸,一挥而就: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一人喃喃念来,满堂惊籁,却见青衣书生并不搭理众人,只走到一脸冷漠万事与他无关只埋头吃饭的路子归面前,嫣然一笑,道:“那不过是写给他们看看,消遣之物而已,我另写了别的送你,可好?”

路子归抬眼,没有表情,太平也不介意,只将笔换了右手,少安不知何时也下了楼来,抽出一张刚买的素色纸笺给她铺上,太平挥毫,一反刚才飘逸淡漠的行书,竟是一笔曲玉断金铁划银钩,还是梅:

千霜万雪。受尽寒磨折。赖是生来瘦硬,浑不怕、角吹彻。清绝。影也别。知心惟有月。原没春风情性,如何共、海棠说

笔尽抬眸笑笑,低头竟又在旁补上一首诗:

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不少奇女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写完接过少安递上的小印轻轻盖上,推到路子归面前,也不多说,领一群人翩然而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一众人。

路子归呆呆的对着面前这张小笺,众人探头看去,只见一笔凛然瘦骨字,竟有一股铿锵铁马金戈之气欲透笺而出,风骨气势逼人。尤其是最后一句:世间不少奇女子,谁肯沙场万里行?一边夸赞了路子归不说,一边竟将众书生讽刺一尽。旁人皆是连声的惊赞,赏梅的众书生面面相觑,顿时起灰溜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