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微澜(第2/4页)

“是的。”女婢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秦瑛苦笑:“早有人这么说来着,劝康擎世女至少也请个厨子什么的,但康擎世女不肯动油烟,说是嫌麻烦,不过,这里的东西虽然简单,味道却很不错,调味酱做得非常好,用起来也干净,一两银子随便吃,也不贵。”爱吃不吃,爱来不来,康擎世女这句话秦瑛没敢说。

说一两银子,相当于二十一世纪近二百块人民币的自助餐不贵,这绝对是个误区,不过太平当然也不会跟人仔细分析其中奥妙。况且,在这些世族眼里,还真不算太贵。

行为荒诞不说,还如此散漫。秦太后皱了皱眉,将青竹简递给秦瑛,示意他随便要些吃的,自己拿起红竹简看起来,拿到手里才发现,这个不是竹简,是背面漆了红漆的薄木片,上下都用彩笔绘了花纹,做得很是精美,分酒水和点心两类,下面也都标着那些古怪符号。

“这是何意?”太后指着那些符号问道。

女婢示意他看木简的最后两片,只见两片木简一片上一面一竖排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一百”,与之对应的另一片木简正对称的写着那些奇怪的符号,太后转而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原来都是替代的简化字符。

太后随手指了几样名字奇怪的酒水和点心,女婢那雪白的围裙上竟然还有个兜,只见女婢从里面拿出一个细笔形物体和一叠纸笺出来勾勾画画,竹简木简留下,秦瑛又在女婢托盘上放了些银子,女婢这才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去,见太后疑惑,秦瑛忙解释道:“那东西是纸卷黑炭芯子,能画出黑色的痕迹,方便记菜单,也是康擎世女想出来的,红简上的酒水点心不在随意取用之列,要另外算钱,先付后上。”

秦太后挑挑眉,从进门这处处新异可以看出这康擎世女确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全不用在正经地方,堂堂女儿家整日里尽弄这些奇淫巧技,又如此精算,未免太过市侩,显小家子气,不似大家做派,也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让侍卫和云尚宫也都坐下,秦太后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在角落里眯起眼,仔细打量起那个女子来。

虽然此间多是年轻出色的女子,但他还是凭着直觉,一眼就认出他要找的正主来。

那个女子,和他先前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散发只于半腰处扎锻带,几缕发丝零落垂额却不显人落魄轻浮,简单的青色素衣,贴身滚出华丽的曲裾深衣的样式,额悬青玉,体态柔软,半身倚靠软塌,广袖轻掩素手微垂,神色隐约含笑却眉眼淡淡,一身慵懒富贵的气质,相貌要说美丽,也只是平常的好,尚不及他皇儿的勾魂掠魄,但她静静坐在哪里,周遭就仿若环绕着一个世界,让人移不开眼睛,她身边皆是极其出色的男子女儿,却无一人能掩她半分风采,仿若是有着气场,她自然的淡淡的轻慢的盘踞着,一颦一笑皆是世界,这是她的王国,她淡漠不语,整个空间便安静下来,她扬眉微笑,氛围便温暖起来,她笑得全身发抖,空气都欢快的挑动着,所有人都似有若无不自觉的用纵容的目光看着她,这个女子,仿若生来就是让人宠的。

她理所当然的醉心于闲散的享受中,身边美僮环绕,淡然笑世情,心懒倦抬眸,富贵娇柔,胸无大志,这完全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儿应有的样子。她甚至连一个女人该有的威严与坚持都没有,被那青楼妓子一逼,便妥协的和他下起棋来,下的是童子游戏才喜爱的五子连珠,几局几胜,输了还赖,赖不过了才懒洋洋的坐起来。

“梅翧,一日不提诗词,行么?”

“不行!”

吃饭的,聊天的,下棋的,看棋的竟一并同声叫起来,众人同声哄笑道。

她龙眉闲闲的一抬,眸色淡淡的,微微带些苦笑之色,却也没有三分苦,只是懒散居多。

说到诗词,秦太后想起来,康擎世女才华是极好的,这几月来,京城流传绝世才女之名,几首惊艳之作皆出自她的手,听说青楼坊肆间最近传唱的都是她的诗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连宫里都在排歌舞,那些个宫侍们近日里嘀嘀咕咕也多有“太平”之名,对于这点,早在她未曾下山时,太后便有些了然,一个九岁便能改梵唱讲取经的女子,怎么可能文采音律不风流?

只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见太后舅舅眼神扫过来,秦瑛忙凑上前去小声解释,原来这康擎世女诗词好,字也写得好,人却是个极其疏懒的性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莫说填词作诗,就连字都不愿意多写,这梅公子却极好她的字,总想逼她再写点什么,不得如愿却也并不放弃,夜夜来,现在竟成交情不错的样子。

说到交情不错,秦瑛还摸了把汗,偷偷看太后的颜色,却只见太后表情淡淡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的字好他也是有所预料的,门口灯笼上的“子夜”想必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别具一格自成一派,看来已近大成了。这点他也并不感到讶意,因为他知道,她确实是刻苦练过的,一两岁不学筷子先拿笔,小小年纪,那般坚持让人难以置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习字也罢用筷子也罢,从小就偏爱学左手。

她这个藏慧的毛病也是自小就有的,并不是刻意装糊涂掩盖什么,而是懒得折腾,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仿若是生下来就带着的,经常几个月的密报就一句:世女照常无事。

“都说大姚人谦虚伪作,三请才起,大小姐这么个人物,也不能免俗吗?”

众人正嘻嘻哈哈闹着间,突然一个声音带挑衅的响起。

大家觅音看去,散座那坐着一个女子,一身华贵的异族打扮,头扎辫子用宝石金环束着,左耳带偌大的金环,身材高大健美,面容娇好,气势犀利,正边喝酒边讥讽道。

拉走要爆跳起来的小采,这男孩身份说开了以后,那羞怯的性子仿佛也褪了干净,直率单纯大胆热情,感觉是多了个弟弟,每每常让她无言以对。

太平轻描淡写道:“谁说我不俗了?我可不就是一个俗人么?”

异族人见太平如此,讥笑道:“所谓人说见面不如闻名,大小姐这般不痛快,倒真让人失望了。”

太平面上现出几分哀怨,旁人有了解点的,皆暗自偷笑。

她懒得跟人争这个闲气,也不在乎什么名声面子,可旁人却好像总是容不得她清净,再装聋作哑,其他人立时都要开始煽风点火了,只得无奈道:“我可不就爱看人失望,梅翧,你请了我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