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少轻愁

年少不知愁滋味

为赋新词强说愁

狮子有一阵好久没来上课了,据说是北京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物理选拔赛去了,亏他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木有天理。

我们要分文理科了,学文还是学理,这是一个问题,大大的问题。

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钢笔,叹了口气。老夫子,我们的语文老师已经对我连续轰炸了三天了,希望我选文科,认为我有天赋。天赋?天晓得是谁赋。老爸老妈也在逼我选择,我们甚至还大吵了一架。他们认为展阳高中的文科是弱项,保险系数不大,而我理科虽不突出,但较为平均。连班主任也在这样说,她也认为理科保险。我自己咧,是喜欢文学,但又自觉没有足够的天才和想像力,文科于我而言,有点像水中月,美好但不实际,但是,当理科与功利的升学联系起来,我又心有不甘。

物理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红表棒黑表棒什么的,稍有不慎走口讲成“红宝宝”、“黑宝宝”,我不禁微笑,呵呵,老师的口误永远是学生的福利。

下了课,看其他同学在打打闹闹,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明天就要交表了,我选什么?

“哎,选什么?”班长,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凑过来。

“与你何干?”我白他一眼,这个胖男生,同窗都快五年了,爱打听的老毛病总是不见改。

“嘿嘿嘿……”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撇开这个小毛病,他其实还是一个老实男。

“你咧?”近墨者黑,我也有几分好奇。

老实男爸妈是上海下放知青,政策允许子女回城,他以后应该会努力去考上海的学校吧。

果然,他推推眼镜:“我选理科,以后考交大啊。”

真是孝顺的孩子啊,我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单纯的脸。

至少,他有自己明确的目标。

放了学,沙沙去参加校际歌唱比赛去了,她在文体活动方面永远是展阳高中的骄傲。我一个人恹恹地走在回家路上。

路过一家书店,不顾班主任跳脚般“分秒必争”的喝令,我压下罪恶感决定进去逛上一圈。等到我出来时,不知何时,天已降下瓢泼大雨。我无比凄凉地站在屋檐下,我暗自想,落水狗也不过如此吧。

眼看一时半会儿天公是不会止泪的了,我郁闷ing,正想踱进去不顾老板脸色继续蹭书看,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轿车停在我面前,我瞪大眼,看着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唐狮子不太好看的脸色:“上车。”

我茫然,是在跟我说话吗?

“上车!”狮子头顶似乎开始冒火。

我如梦初醒,战战兢兢上了车。

车里很温暖,但某人脸色犹如冰块,而且,是万年寒冰。

“你白痴啊,出门不会看看天气预报?!要不是我路过,你要等雨停等到什么时候啊?!”狮子咆哮。

我愣了愣,也不禁怒火冲天:“我爱淋我的雨,关你什么事?我跟你很熟吗,唐、少、麟、同、学?”我一字一顿。

“呃……”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坐不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居然冲我友善地笑笑,我这才意识到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完了,我的原本就不够光辉的形象,这下一定是DOWN到谷底了。

开车的大叔看上去十分和蔼:“你就是林汐吧,我是少麟的姑父,你好啊。”

“叔叔好。”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说。

大叔好言好语地:“少麟特意弯到学校去看了一看呢,果然你走这条路……”

“姑父!”狮子截住他的话。

我茫然。

“少麟今天刚参加完比赛回来啊,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到校了,”大叔开心地笑,“所以先回学校看看。”

“哦,”应该只是巧遇吧,“那你比赛怎样啊?”我努力表现同学爱。

只可惜,换到的是不屑的一声冷哼。

大叔好心解围:“应该不错吧。少麟一向是天才哦。”

有这样善解人意又会说话的亲戚真好,可惜俺家人丁不旺。我胡乱想,不知不觉车停了。

“下车。”狮子依旧言简意赅。

我看了看,不是我家啊,“我家还没到啊。”

他忍耐地站在雨里,挑挑眉:“你这次模考考了几名?”

这人没事怎么就喜欢戳别人的痛脚,我心虚地看着他,“干……干……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两手抱在胸前,“白痴啊你,不懂你就不会问人啊?!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家教,帮你复习功课。”

“什……什么?”我大叫,赖着不肯下车,我还想活得时间长点咧。

“你没得选择,下车!”他大力开门,把我拽了出来。

我们进的是一家茶吧,但我没心情品茶,死死盯着面前的仇人,意图用眼光直接砍死他。

狮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不是要考大名鼎鼎的G大吗,就凭你现在的成绩?”

我怒目以对,你是永远别指望一个天才懂得尊重人的。

“选理科吧。”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我大力拍桌子,“唐少麟,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今天不是愚人节,你要玩什么把戏就明说,就是因为在天台我得罪过你一次,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选什么科是我的自由,要你管我!”说到后来,我眼一红,止不住有些呜咽,“我爸妈逼我,老夫子逼我,班主任逼我,连你……你们就不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他似怜悯地看着我,就一直一直那么看着。他的眼神里,似乎还有别的,但是我无暇分辨。

“你向你自己负责就够了,管其他人干嘛?!林汐同学,我问你,你想清楚没有,你有足够的天赋、理想和热忱去学文科吗?你敢说,你愿意把你的爱好当成一项职业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咦,这头狮子说的,怎么跟我想得一模一样?

也许,我只是抗拒被人安排的滋味。

我还是读了理科,我还是每天在和数理化作斗争,我还是每到周末就乖乖地到那座茶吧去听唐狮子讲小灶,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面对我冷嘲热讽,跳脚抓狂,有时候气起来恨不能把我一把扔到窗外,让我从此消失在这个地球上,一面仍然很尽心尽力地,不厌其烦地为我辅导,时不时还抛出一份两份葵花宝典。

不久我就知道了,原来那座茶吧是唐狮子的姑妈开的,原木色的装修,典雅的布置,和悠扬的音乐。宛如人间天堂,当然,还有身处地狱中的我。在新加坡念书的表妹也写信来说苦苦苦,做不完的习题看不完的书,那么,全世界的高中生岂不都是一样?这样,至少我心理可以平衡一点。

唐姑妈和我很熟了,她很喜欢我,并不介意我经常来蹭坐,因为后来我发展到经常过去温书了,喜欢她眉宇间的温润和那儿的优雅气氛。